雪后初霁,阳光透过冰凌,在杂役房的窗棂上折射出冰冷的光晕。看小说就到WwW.BiQuGe77.NEt自那日簪子风波后,沈青澜的日子并未立刻好转,但一些微妙的变化正在悄然发生。
钱宫女指派给她的活计依旧繁重,却少了些刻意刁难的意味。同屋的宫女们,虽仍不敢与她过分亲近,但那些明目张胆的嘲弄和排挤少了,蕊儿更是时常偷偷帮她留一份温热的粥饭。一种基于实力(哪怕是微末的生存智慧)的、疏离的尊重,在这小小的底层圈子里慢慢滋生。
沈青澜依旧沉默,如同深潭之水,不起波澜。她按部就班地完成所有工作,利用浆洗时听年老宫人闲聊,洒扫时观察路径与往来人员。她像一块干燥的海绵,拼命汲取着关于这座皇宫的一切信息。同时,她也在等,等那个在慎刑司雪地里投下影子的人,下一步的动作。
她相信,那位靖王殿下既然出手干涉,就不会只是将她从雪地里捞起来便置之不理。他必有所图。
这日午后,她正与几个宫女在院中清洗大量衣物,冰水刺骨,双手早已红肿。忽然,杂役房管事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
“沈青澜何在?”
所有人动作一顿,目光齐刷刷投向角落里的沈青澜。
她放下手中的捣衣杵,起身,垂首应道:“奴婢在。”
管事太监打量了她一眼,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尚宫局那边缺个临时抄录的,点名要你去。收拾一下,即刻过去。”
尚宫局?
沈青澜心头微动。那是掌管宫内文书、档案、女官考核之地,非等闲宫女能涉足。为何会点名要一个杂役房的罪奴?
她面上不露分毫,只恭顺应了声“是”,在众人或羡慕或疑惑的目光中,跟着管事太监离开了杂役房。
穿过数道宫门,越往里走,宫宇越发恢弘,积雪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露出光洁如玉的石板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杂役房的霉味截然不同。
引路的并非去往尚宫局正殿,而是拐入一处相对僻静的院落,院门匾额上写着“听雪阁”三个清隽的大字。
沈青澜的心跳漏了一拍。是这里。
阁内温暖如春,炭火的气息混合着清雅的墨香。布局清雅,临窗设着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案上笔墨纸砚俱全,一旁的多宝格里陈列着书籍古玩。而窗前,立着一道月白色的身影,正背对着她,望着窗外雪景。
引路的太监无声退下,阁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沈青澜屏住呼吸,依礼跪下:“奴婢沈青澜,参见靖王殿下。”
那人缓缓转身。
这是沈青澜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萧景玄。他面容如玉,眉眼疏朗,唇角天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和笑意,确如外界所传,是个丰神俊朗的闲散王爷模样。可当他目光投来,那双眼眸深邃如夜,平静无波,仿佛能洞穿人心最隐秘的角落,与他温润的外表格格不入。
“起身吧。”他的声音温和,听不出情绪。
沈青澜谢恩起身,依旧垂着眼,姿态恭谨。
“抬起头来。”萧景玄道。
她依言抬头,目光平静地迎上他的审视。没有畏惧,没有谄媚,只有一种历经磨难后沉淀下来的冷静。
萧景玄打量着她。洗得发白的宫装,简单挽起的发髻,脸上还带着劳作后的疲惫,但那双眼睛,清亮、坚定,如同蒙尘的明珠,拭去浮灰后,终见内里光华。
“可知本王为何唤你来此?”他踱步到书案后坐下。
沈青澜微微抿唇:“奴婢不知。但想必,并非为了尚宫局的抄录之事。”
萧景玄唇角微勾,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带着些许赞赏:“聪明。慎刑司雪地罚跪,杂役房智破窃案,沈小姐之能,倒让本王有些意外。”
他果然都知道。沈青澜心中并无多少惊讶,从洛风(小禄子)出现在慎刑司那一刻起,她就有所预感。
“殿下谬赞。奴婢所为,不过是为了活下去。”她声音平稳。
“活下去……”萧景玄轻轻重复这三个字,指尖敲了敲桌面,“在这深宫,想好好活下去,并不容易。尤其,是背负着血海深仇的人。”
沈青澜的心脏猛地一缩,袖中的手悄然握紧。他果然查过她,而且查得很清楚。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殿下唤奴婢前来,想必不是只为感慨奴婢身世凄惨。”
“自然。”萧景玄拿起案上的一卷纸,正是洛风从慎刑司取回的那叠,“沈小姐笔力不凡,模仿之能更是罕见。本王这里,恰好有一桩交易,想与沈小姐谈谈。”
来了。
沈青澜抬眸,目光锐利了几分:“殿下请讲。”
萧景玄看着她,收敛了唇边最后一丝笑意,眼神变得沉静而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剑,虽未完全展露锋芒,却已寒意逼人。
“本王可助你沈家昭雪,查清科举泄题案真相,还你父兄清白。”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但前提是,你需要为本王所用,助本王……问鼎天下。”
纵然早有心理准备,亲耳听到“问鼎天下”这四个字从这位以淡泊闻名的王爷口中说出,沈青澜还是感到一阵心悸。她看着他,试图从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分辨出真诚与算计。
“殿下为何选我?”她问,“我一介罪奴,身陷囹圄,于殿下大业,有何助益?”
“罪奴的身份,有时是最好的掩护。”萧景玄淡淡道,“至于助益……你的才智,你的心性,你与东宫不可调和的仇恨,以及你这手足以乱真的模仿之技,皆是本王所需。更重要的是,”他顿了顿,目光如炬,“本王看得出,你并非甘于沉沦之人。你心中有恨,更有不甘。”
他的话,句句敲在沈青澜的心上。他看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