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归来,马车碾过御街最后一盏风灯,车辕声在死寂的夜里被无限放大,像钝锯割着木头,也割着车里人的神经。看小说就到WwW.BiQuGe77.NEt
车厢里,金漆兽炉早熄了香,残灰里偶尔迸一粒火星,映得沈玲儿半边脸忽明忽暗——那是一张被“得意”与“心疼”撕扯得几乎扭曲的脸。
她伸手去拉沐婉柔,指尖刚触到女儿的手背,就被狠狠甩开。
那一瞬,她的指甲在沐婉柔的腕侧划出三道细白月牙,转瞬便渗出血丝,好像一推雪花里绽开的朱砂梅。
“柔儿,莫要气恼……”
她声音低软,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哄一个随时会碎掉的瓷人。
沐婉柔的胸腔剧烈起伏,绯红宫装领口被扯得歪斜,露出锁骨下一片潮红——那是怒极的疹子,像火毒从骨缝里烧出来。
她的眼角还沾着宫宴上的金粉,此刻被泪水晕开,拖出两道狰狞的尾痕,像戏台上未卸净的残妆,鬼气森森。
“母亲没看见四殿下的眼睛都快粘在那个贱人身上了吗?!”
她的声音尖叫得仿佛能刺破车帘,惊起檐角栖鸦。
尾音落地,她猛地抬手捂住自己胸口,指甲透过锦缎掐进皮肉——那里有一颗心,正被妒火啃咬得鲜血淋漓,她却嫌不够疼似的,又掐深一分。
对面,沐云笙静静靠着车壁,闭目。
车帘缝隙漏进的月光,在她脸上切出一道冷白的线,像一柄薄刃横在喉前。
她听见沈玲儿的低哄,听见沐婉柔的嘶吼,也听见自己脉搏在耳膜里敲出的鼓点——咚、咚、咚,每一声都在重复一句话:再快一点,再狠一点。
她指尖在袖中摩挲着一片薄如蝉翼的瓷——那是方才宫宴上,她“失手”碰落酒杯时,暗自从杯沿掰下的。
此刻瓷刃贴着掌心,冷得像前世死前,那把插进她心口的匕首。
疼痛让她很安心。
沐府,锦绣苑。
夜已三更,廊下羊角灯被风吹得旋转,灯影投在窗棂上,像无数细小的鬼手在爬。
念秋捧着鎏金铜盆,热气在她睫毛上结了一层雾,却不敢出声——她家小姐正坐在妆台前,对镜卸钗。
铜镜里,沐云笙一张脸被烛火削得尖而白,眼尾却悬着两抹反常的嫣红,像雪里迸出的桃花。
她抬手拔下最后一根金簪,簪尖勾断了几缕发丝,那发丝缠在金属冷光上,被烛火一照,竟像黑蛇在吐信。
“小姐……”念秋艰涩开口,声音刚出口就被夜风吹得七零八落。
沐云笙却忽然笑了,指尖蘸了盆中热水,在镜面缓缓写下一个字——“血”。
热水凝雾,字迹转瞬模糊,像一张被揉碎的脸。
“顺利?”
她低低重复先前念秋的问话,声音轻得像叹息,“不,是开局。”
窗外,一片乌云吞了月亮,天地骤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就在这极致的黑暗里,她听见极轻的“嗒”一声——像猫落在瓦上,又像靴底踩过青苔。
念霜背脊一挺,手已按在腰间软剑,却被沐云笙抬手止住。
“是送信的。”
她轻声道,仿佛能透过浓夜看见那人影。
果然,门缝下缓缓塞进一张薄纸,纸张泛黄,却带着一缕极淡的梨花香——与君槿楼外那株百年老梨树味道一致。
沐云笙俯身拾起,指尖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