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当天,红日初升。看最快更新小说就来Www.Biquge77.Net
在落魄山上或论道,或赏景亦或者是随手教一下各山弟子的众修各自施展神通前往小镇。
泥瓶巷老屋这里修旧如旧,没有刻意多添物件,只是将院墙修补整齐,剥落的墙皮陈平安也没有再度粉刷,还是觉得老样子看着顺眼,每一段墙皮剥落的边缘,当年小小的他都会盯着这些看,幻想成它们是高耸的大山,是神奇的怪兽,有几个地方还会像人的脸庞,看得多了便有些像爹娘。
每次陈平安远游归来在老屋这里待的过程中,不知不觉中的灵气温养已经使这房子不会再继续老旧下去,当然也少不了暖树的悉心照料,这些年在这老屋中时间最长的反而是她。
将看起来很旧但被擦得光亮的供桌抬到堂屋的正门口,上面有从李槐家借的米斗,里面要装上不多不少的麦子,放太多会被街坊邻居说上闲话,说这家人臭显摆,至于放太少估计这婚礼也够勉强,所以里面的麦子要放的恰到好处,刚刚冒尖为宜。
斗后面还要放上由椿树枝做成的弓和三支箭,还要裹上红纸,然后搭箭在弦上,箭尖朝天。当然这箭无尖,就别问那缘由,问就是乡俗规矩,阮圣人就在这上面吃过亏,遭了不少白眼。
还有另一个大事就是需要去田间地头寻找双头艾和双头葱。
这事情贾老神仙交给了顾璨的母亲和李槐的母亲二人,这也是娶亲时两人各自要放在红盆中的物件,也代表着‘送爱’,‘同心’之意。
双头艾和双头葱可不是说有两个枝头就行,而是要同一个根茎上长出两棵艾草和大葱,这个“乡俗规矩”想必大致能猜出来是取那“连理枝”的意思。
看见顾璨的母亲,陈平安也有些五味陈杂,多年过去,搬进了州城大宅里的妇人也不再一副贵妇人装扮。
兴许是因为儿子已经是一宗宗主,不常在家,丈夫又是山岳神灵,不能时常相见,那副装扮自己也玩腻了,如今只做平常人装束,整个人看起来温和内敛。
可不是说变了性子,也许是读了些书的缘故?那损人的小镇传统和瞧人的眼神反而更加犀利,只说得那些对她之前做派出言嘲讽的小镇妇人们哑口无言。
这反而得了李槐母亲的青睐,彪悍妇人也听说了她以前的做派,本也是有些瞧不上的,但是那婆娘现在的行为做派也算得体,又想到她一人拉扯孩子长大,虽谈不上心疼却也能体会其中苦楚,之前缝喜被时终究是没有张嘴说啥刻薄言语。
经过了这几天的了解,聊了些小镇陈年趣事,还有这些年小镇上各家的八卦和鸡毛,令李槐母亲这些年的背井离乡之感一扫而空,两人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如今有说有笑地携手去往田间地头寻找双头艾去了。
离小镇不远处在田埂上很快找到一棵双头艾草的妇人漏出了像是自家田里收成比预想的要多个一两成般的笑容。
见到此景本就因为自家关门弟子的大喜事始终面带笑容的老秀才眼光复杂的道:“开门请饭堪比率先出剑的白景,挟恩图报犹如阴暗蹲守的黄镇,如今还能读书就很善了,或许这样的才是真人”
一旁的火龙真人听到这话斜眼说到:“文圣人逢喜事,我也得为自己徒弟着想啊,不就没跟你换那些个琉璃瓦嘛,何必如此拐弯抹角的言及无辜。”
“诶,真人误会了,你我收取弟子的本事一般高,只是每每想起真人跻身十四境时的豪气干云,不免也有些胸中激荡。”言罢老秀才笑眯眯的走了。
火龙真人微敛笑意,想了想也没在意,继续观礼。
已经换上一身正红喜袍的陈平安站在院中,手中持着一捆香,这香本应由家中女性长辈用以上祀给祖宗的,如今只能陈平安自己来。
从香烛上引燃香火,抖灭火苗,烟香袅袅升起,再看向摆在桌上的两个牌位,今日陈平安的眼中思念和心疼是少数,告慰和报喜的意念更多。
就在陈平安在心中默默和父母讲述着大喜事时,坐在小米粒肩头贵为骑龙巷右护法的香火小人,似有所感,默念咒语,引动着大门处一丝隐匿极深的金色香火汇于陈平安手中的香火之中,有金色香火的加入还有香火小人的助力,这袅袅香烟如有风助,直冲天际。
就是以在场多位十四境大修士的目力也只能看见这香火最终隐入光阴长河消失不见。只见郑居中笑而不语,有这位棋力顶天的巨擎在,众人似乎也无需担心,但大多心中有数。
陈平安也有些愕然,直觉告诉他好像并非坏事,弟子崔东山也以心声言语告诉他并无不妥,也就不再理会,随即庄重地将香插入供桌上的米斗中。
在场的皆是能人,并不会被眼前的景象惊到,而被请来的当年帮助过陈平安的小镇老人,也看不到这种种异象。
陈平安看了眼好似累瘫的香火小人,再想到落魄山竹楼里发生的事情,心想着,这龙州城隍庙的人情是实实在在欠下了。
与此同时,龙州城隍庙里的城隍爷看着不知飘往何处的香火咬牙无言,挥手招人上殿,吩咐道:“给落魄山的贺礼不用送了。”
下面的人看着并不想再多言语的自家城隍爷,只得听令行事。不由得心中揣摩,摇头不已,这好不容易的天大机会,有几家的国师能结婚的?眼看着就要抓住了,怎么又突然吝啬起来了,这种送上门的好事,有多少人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啊,自家城隍看来是升迁艰难呐,这我自己个儿可怎么办呢?
泥瓶巷这里,陈平安拜了老秀才,在贾老神仙的引领下道了声:“出发!”
鞭炮轰鸣,喜乐齐奏。陈平安率先御剑腾空,沿着小路低空飞行,身后是刘羡阳御剑带着顾璨,小陌御剑带着张山峰成左右护卫之势,齐景龙,郦彩等紧随其后,先向东出发,绕小镇半圈后,迎着骄阳飞往天际,天幕早已洞开,余下众人看着渐渐消散的剑光,笑容不减。
五彩天下的守门人笑容灿烂地接过拦路而得的喜钱喜糖,随后将天幕入口撑的极大,结亲队伍在他的恭喜声中落入飞升城南门的官道上。
在路口处的边上,有红纸被石块儿压着,连同路边上的喜字都是用来给新郎官引路的。
看着明显是往反方向领路的红纸,以及早早就站在路边看他往那边走的众人,是不是还有人对着他喊:“隐官大人走错了。”
“这前些日子才来过怎么就不记得了?”
“别装了,你闭着眼都能走到宁府去。”
陈平安始终面带微笑,想着之前和晏琢切磋时出手还是轻了。无可奈何,也只能跟着红纸走,弯弯绕绕的总算是到了宁府。
却不想正门口,一路畅通,无人堵门,只有那年轻大表哥带着董画符,晏琢,陈三秋一众人在读书,读的是一个名叫陈凭案的少年郎走江湖一路莺莺燕燕的故事,那些陈凭案的红颜知己的名字读的尤其字正腔圆,声音洪亮。
饶是陈平安内心坚定,此时也是汗毛倒竖,一身冷汗,看来是得找董画符狠狠练剑了,一趟浩然之行,懂得自己掏钱的少年,就买了这个?
陈平安准备迅速通过,这群人却堵上来挤着他大声朗读,顾璨和张山峰立马上前,一边塞红包一边撕书,董画符手里抓满了红包,嘴却是不停,好像只记住几个名字,声音越来越大,被顾璨用红包捂住嘴,两人扭着滚到了一边,董画符时不时还能叫出个字,一会儿凉,一会儿之的。
还没到宁姚的闺房门口陈平安就已经损失一员大将,如今只剩下张山峰一人画圆逃出,顾璨已经反被制服,被晏胖子和董画符两人死死抱住,动弹不得。顾璨也没有挣扎,晏胖子说等会就知道了,他这是在救他。
宁姚的房门口,伴娘叠嶂和白景站在门口,不要红包,也不需要吟诗作对,手里捧着胭脂盒。只应了大伙的要求,要看看隐官大人当年在剑气长城扮作女子时的风采。众人满意之后就给开门。
张山峰吃惊之余,只觉得交友不慎,又不太好意思面对独臂女子,只小声着把剩余红包都给了她:“还请姑娘高抬贵手。”叠嶂就只是笑着不说话,越笑越开心。
却不想,宁姚先开了口,说到:“把门打开,我也要看。”
门打开,坐在床上的宁姚不再英姿飒爽,红袍端庄,步摇轻晃,略施粉黛,红唇微张,满脸笑意,很是期待。
陈平安呆愣的片刻,白景就已经开始了。她看见了陈平安眼里少年初见少女时的一抹羞涩和不知所措,又有送剑游历时的心心念念,完成承诺时的意气风发,还有独守城头时的精神食粮,以及近几日梦中的模样。
只听众人大笑,笑得不是陈平安略显娇俏的模样,而是叠嶂妆笔下眼线飞扬入鬓,晕不开的两坨腮红,还有堪比宁姚的烈焰红唇,张山峰听到众人哄笑,任命般闭上了双眼,露出了他淡蓝色的眼影,只留下他在狂笑声中叹气。
反观叠嶂,她虽然忍不住在笑,可是她画得很认真,这是她第一次化妆。还在院中的顾璨已经在称晏琢为兄长了。
陈平安给宁姚献了花,吻了脚,穿了鞋,拜了眼含泪光的老夫人,起剑飞往浩然天下。
陈平安和宁姚牵手在最前方,郦彩带着叠嶂,小陌载着白景,白景从后面抱着小陌的腰,齐景龙捧着两把仿剑,刘羡阳和其余人载着姚家亲眷,身后还有一众剑修御剑飞行,浩浩荡荡地从北门而出,这景象已多年不见,可这次不再是去打仗,同样的有说有笑,这次是真的去参加一场大喜事。
再次跨越天下而回,到了小镇地界,从东边出,就要从西边进,这样娶亲之路就像是画了一个完整的圈,有那圆满完成的意向,当然也要在正午之前将新娘子娶进门。
赊月则早早地等在门口,手里端了个盘子里面放的是彩纸和麦麸,如今她作为嫂子,要在新娘进门的路上‘撒福’,还要为新娘梳头。
等新娘简单梳洗,宁姚和陈平安都换上了典礼的正装,是小陌织就的以比翼双飞的大雁为图,缠绕绵延的花枝为底的婚袍。
贾老神仙还问为何不用鸳鸯,小陌说,那鸳鸯只有一个交颈的寓意,其实不知是不是喝多了哪里的脏水,是那滥情之物,可不是好兆头。这老人听得连连点头,一直念叨着要与时俱进,不能只尊老方法来。
院中的红毯上两位新人互相戴上了小米粒献上的盒子里装的莲花小人双手握着的两枚金色指环,这是陈平安一手打造的,再喝了由裴钱端上的交杯酒,最后拜过了桌上的牌位和仿剑,仪式走到这里已算是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