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世皇帝扶苏登基的第三年,秋。看最快更新小说就来Www.Biquge77.Net
关中平原迎来了自郑国渠竣工以来最盛大的一次丰收。
金色的麦浪自渭水之畔一直铺展到终南山下,沉甸甸的谷穗压弯了农夫的腰,也映红了他们那一张张被喜悦和汗水浸透的脸。
咸阳城内更是呈现出一派前所未有的繁荣景象。
得益于扶苏“与民休息”的国策,严酷的徭役被大幅削减,阿房宫与始皇陵那两座吞噬了无数人力物力的巨大工程也已停工。
曾经因为严刑峻法而萧条的市集,如今再次变得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来自西域的香料,南越的珍宝,东海的鱼盐,与关中新收的粮食一道,将这座帝国都城装点得富足而又充满了活力。
国家图书馆内,更是日夜灯火通明。
那些在始皇帝“焚书”烈火中幸存下来的、来自六国各地的老儒生们,正与帝国最年轻的学子们坐在一起,为那些失而复得的诸子百家典籍进行着修复与辩论。
曾经被律法所压抑的思想,正在以一种温和而又坚定的姿态,重新复苏。
而在城南那座充满了新奇气息的格物院里,陈寻播下的科学种子也已生根发芽。
第一批“格物博士”们已经学有所成,他们设计出的新式水车与改良后的耕犁,正源源不断地从咸阳的官营工坊中生产出来,发往帝国的每一个郡县。
这是一个充满了希望的时代。旧日的创伤正在被缓缓抚平,一个更温和、更开明、也更富庶的崭新帝国,似乎正在这位仁君的统治下,冉冉升起。
然而,在这片欣欣向荣的盛世表象之下,两股足以颠覆一切的暗流,正在帝国的阴影深处悄然汇聚。
……
丞相王绾的府邸,后堂。
这里没有歌舞,没有宴饮。只有几位须发皆白、身着秦国最传统玄色深衣的老者,相对而坐,神情凝重。
他们的面前,温着一壶淡酒,但谁也没有动。
在座的皆是秦国最根正苗红的本土功勋集团的核心人物。
他们的祖辈曾追随孝公变法,也曾跟随武安君白起在长平坑杀过四十万赵卒。
他们的骨子里流淌着的,是大秦最引以为傲的、以“耕战”与“法度”为核心的铁血基因。
“丞相大人,”一位脸颊上还留着刀疤的老将军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北地蒙恬传来军报,说他那边军心有些不稳。”
“为何?”王绾的眼皮微微一跳。
“还能为何?”老将军的脸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愤怒与鄙夷,“陛下将今年国库收入的三成,都拨给了那个劳什子的‘国家图书馆’和‘格物院’!却将北地三十万大军的军饷削减了一成!”
“那些将士们在边疆喝风吃沙,为帝国抵御匈奴,到头来功劳竟还比不过一群在咸阳城里摇唇鼓舌的腐儒和一群摆弄‘奇技淫巧’的匠人?!”
“长此以往,军心如何能服?国本如何能安?!”
另一位宗室老臣也抚着长须,忧心忡忡地附和道:“将军所言极是。老夫近日听闻,在颍川、三川等地又有六国余孽作祟,煽动民变。虽被当地郡守镇压,但亦可见蛮夷畏威而不怀德!陛下废除了先帝的连坐之法,又轻徭薄赋,在那些六国刁民看来,非但不是仁德,反而是我大秦软弱可欺之兆啊!”
王绾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如同火焰般灼烧着他的喉咙,却无法驱散他心中的半分寒意。
他何尝不知这些?
他是帝国的丞相,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扶苏的新政,正在将这个由他父亲用最严酷的律法和最血腥的战争强行粘合起来的帝国,带向一个他完全无法预知的未来。
他怀念始皇帝的时代。
那个时代虽然严酷,但却充满了秩序。
君王意志如山,律法如铁,无人敢于质疑,无人敢于反抗。
而现在一切都变了。那些本应被彻底清除的“六国之声”正在那座华美的图书馆里死灰复燃。
那些本应服务于“耕战”的“百工之术”,竟被那个来历不明的“帝师”包装成了可以与治国大道相提并论的“格物之学”。
而他们这位过于仁慈的君主,似乎正沉浸在这种虚假的、脆弱的“盛世”之中,无法自拔。
“帝师……陈寻……”王绾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名字。他知道,所有问题的根源都在那个深受君王信赖的年轻人身上。
“此人怀揣异端之学,蛊惑君心,动摇国本。若不除之……”老将军的眼中闪过一丝凛冽的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