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捕司的审讯室,向来是云安郡城最让人胆寒的地方。看小说就到WwW.BiQuGe77.NEt
这里没有窗户,只有一盏昏黄的油灯悬在梁上,豆大的火苗被穿堂风一吹,在斑驳的墙壁上投下摇曳的鬼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与铁锈味,角落里堆着的刑具——铁链、木枷、夹棍,在暗光下泛着森冷的光泽,光是看着,就让人脊背发凉。
赵六被反手绑在刑架上,手腕和脚踝处的铁镣勒得很紧,几乎嵌进肉里。他垂着头,凌乱的头发遮住了脸,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颤抖。
林越坐在他对面的木桌后,桌上摊着几样东西:一张墨迹未干的供词纸,一支沾了墨的笔,还有一个打开的油纸包——里面正是从赵六袖袋里搜出的牵机散残渣,灰白色的粉末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赵六,”林越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在寂静的审讯室里格外清晰,“事到如今,你还想嘴硬吗?”
赵六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惊恐与慌乱,却还是梗着脖子喊道:“官爷!冤枉啊!小的就是个厨子,哪敢杀人啊!那东西……那东西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兴许是不小心沾到的!”
他的声音尖利,带着刻意装出来的委屈,可微微发抖的双腿和不敢与林越对视的眼神,却暴露了他的心虚。
林越没急着反驳,只是拿起那包药渣,用指尖捻起一点,放在灯下细看:“牵机散,以钩吻草、附子为引,混合七种毒物炼制而成,毒性霸道,服下后脏腑会逐渐溃烂,死前如受万蚁噬心之苦,痛苦至极。”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赵六,目光如炬:“张大人死时,面色虽平静,但指甲泛青、耳后有针孔,血液里更是验出了这牵机散的毒素。而你,张府的厨子,负责张大人每日的汤药,案发当晚戌时三刻,正是你端着最后一碗参汤进了张大人的书房——这时间,与毒发时辰正好对得上。”
“我……我没有!”赵六的声音开始发虚,眼神闪烁,“那碗汤张大人根本没喝多少!他说当晚没胃口,只抿了一口就放下了!”
“哦?”林越挑眉,“你倒是记得清楚。可你袖口的沉香粉末,又怎么解释?张大人的密室里,香炉燃的正是这种上等沉香,寻常下人根本没机会靠近——你何时进过密室?”
“我……我……”赵六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没想到,自己当时只是顺手扶了一下香炉,竟会留下这样的破绽。
站在一旁的小李忍不住斥道:“赵六!林头儿已经把证据摆在你面前了,你还敢狡辩?再不老实交代,休怪我们动刑!”
说着,他故意拿起旁边的夹棍,在手里掂了掂,铁链碰撞发出“哐当”的脆响,吓得赵六浑身一颤,差点瘫软下去。
“别……别用刑……”赵六带着哭腔哀求道,“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官爷,求求您高抬贵手,放了小的吧!”
林越摆了摆手,示意小李退下。他知道,对付赵六这种人,一味用强未必管用,他们惜命,却也抱着侥幸心理,总觉得只要熬过去,就能有一线生机。
“赵六,”林越放下药渣,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拍在桌上,“这是张府附近‘汇通银号’的流水记录,你自己看看。”
那是一张抄录的账单,上面清晰地记着:三日前,一笔五十两的银子存入了赵六的账户,汇款人信息被抹去了,但汇款时间,恰好在张启明死后的第二天。
林越用手指点了点账单上的数字:“五十两。你在张府做厨子,月钱不过二两,这笔钱,够你做两年活计了。谁会平白无故给你这么多银子?”
赵六的目光触及那张账单,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惨白。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最担心的,就是这笔银子被查到。
“是刘谦,对吗?”林越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赵六心中激起千层浪,“张大人的副手,刘谦。”
赵六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双眼圆睁,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他怎么会知道?
看到赵六的反应,林越心中已然笃定。从张启明的人际关系网来看,刘谦既有动机(被张启明弹劾过),又有机会(常出入张府),再加上这笔可疑的银子,他的嫌疑本就最大,如今赵六的反应,更是坐实了这一点。
“案发前三天,刘谦是不是找过你?”林越步步紧逼,语气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他许了你好处,让你在张大人的汤药里下毒,对不对?”
“不……不是的……”赵六的心理防线开始松动,声音带着哭腔,眼神涣散,“我没……我没有……”
“赵六!”林越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陡然提高,“你以为你不说,就能瞒过去吗?牵机散的来源我们已经查到了,城西药铺的掌柜已经招了,说是你买的药材!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抵赖?”
他故意加重了“人证物证俱在”几个字,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赵六,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
赵六被这一声怒喝吓得魂飞魄散,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混合着鼻涕流了一脸,嘴里语无伦次地念叨着:“别杀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啊……”
林越见他情绪崩溃,放缓了语气,却依旧带着威严:“赵六,朝廷律法有规定,胁从者若能揭发主谋,可从轻发落。你只是个被人利用的厨子,只要你老实交代,说出是谁指使你的,或许还能保住一条性命。可你要是执迷不悟,包庇主谋,那就是与朝廷作对,与张大人的冤魂作对,到时候,凌迟处死都是轻的!”
“凌迟处死”四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赵六的心上。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虽然被铁链绑着,却还是拼命地磕头,额头撞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很快就磕出了血。
“我说!我都说!”赵六终于撑不住了,哭喊着喊道,“是刘谦!是刘谦让我干的!不关我的事啊!”
林越眼神一凝,示意小李记录,自己则向前倾身,沉声道:“说清楚,刘谦是怎么找你的,他让你做了什么,你又是怎么下毒的。”
赵六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脸上涕泪横流,混杂着额头的血迹,模样凄惨至极。他定了定神,才抽抽噎噎地开口,将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
“是……是三天前的晚上,刘谦大人突然来后厨找我。”赵六的声音还在发抖,“他说……他说张大人挡了别人的路,有人想让他‘消失’,只要我肯帮忙,就给我五十两银子,还……还保我事后远走高飞,去乡下买几亩地,安稳过下半辈子。”
“我一开始不敢答应啊!”他哭喊道,“那可是杀官啊!是要诛九族的大罪!可刘谦大人说,这事做得干净,绝不会查到我头上,还说……还说我要是不答应,就揭发我三年前偷张府银器的事,让我先蹲大牢!”
林越皱眉——偷银器?看来这赵六也不是什么安分守己之辈,难怪会被刘谦抓住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