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深露重,晨起的雾气像一层薄纱笼罩着村庄。看最快更新小说来M.BiQuge77.Net苏晚推开院门,一眼便看见篱笆上挂着一只断了气的野兔,皮毛上还带着露水。她愣了一瞬,随即明白过来——定是陆衍昨夜巡山时猎到的。
自市场纠察队那场风波过去已有七八日,那卖仿冒棉袄的摊主被带走后便再未出现。日子看似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苏晚心里清楚,有些事已经悄然改变。
她拎起那只沉甸甸的野兔,发现兔腿上有张卷着的纸条。展开一看,是陆衍那熟悉的、略显生硬的字迹:“炖汤,补身。”
简单三个字,却让苏晚心头一暖。这些日子,陆衍的话愈发少了,可对她的照顾却愈发细致入微。那日她不过随口说了句夜里手脚发凉,第二天他便不知从哪儿弄来个黄铜汤婆子,每晚灌好热水塞进她被窝。
将野兔拎进灶房,苏晚开始准备早饭。锅里的小米粥咕嘟咕嘟冒着泡,她切着咸菜,心思却飘远了。
前日她去丽华裁缝铺送做好的旗袍,丽华师傅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一阵话。
“晚晚,你那两身旗袍,王经理家的闺女喜欢得不得了,穿着在婚宴上露了面,好几个姑娘都打听是哪儿做的。”丽华师傅脸上带着欣慰的笑,“这下好了,经此一事,你那"苏陆记"的标记,反倒因祸得福,打出名气了。”
苏晚当时只是笑笑,心里却明白,这名气来得并不容易。若不是陆衍及时赶到,沉着应对;若不是丽华师傅仗义执言,后果不堪设想。
“还有件事,”丽华师傅压低声音,“我听说,那个举报你的摊主,是受了人指使。”
苏晚心里一紧:“谁?”
“具体不清楚,只听说跟公社里一个新来的干部有点关系,好像姓李……”丽华师傅欲言又止,拍了拍她的手,“总之,你们以后多留个心眼。树大招风,你们现在日子过得好,难免招人眼红。”
姓李……苏晚的心沉了下去。她想起李卫东那次被拒绝后难看的脸色,想起他说的“不识好歹”。
“粥沸了。”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打断了苏晚的思绪。
她回头,见陆衍不知何时已站在灶房门口,肩上沾着晨露,手里提着两尾用草绳穿着的鲜鱼。
“你什么时候出去的?我都不知道。”苏晚忙将灶膛里的柴火撤出些。
“天没亮就去河边下了网。”陆衍将鱼放进水盆,目光扫过她微蹙的眉头,“怎么了?”
苏晚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丽华师傅的话告诉了他。
陆衍听完,脸色没什么变化,只是洗手的动作慢了些。“知道了。”他擦干手,走到灶前,接过苏晚手中的勺子,搅了搅锅里的粥,“兵来将挡。”
他的镇定感染了苏晚。是啊,担心也无用,不如做好自己的事。
早饭时,两人相对而坐,安静地喝着粥。阳光透过窗户,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今天我去把坡地最后一点草锄完。”陆衍放下碗筷道。
“嗯,我正好把王婶家定的那几件衣服赶出来。”苏晚应着,将剥好的鸡蛋递给他,“下午我想回娘家一趟,看看爹。妈昨天捎信来说,爹这些天精神不错,能下地慢慢走动了。”
陆衍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推到她面前:“带上。”
苏晚打开,里面是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粮票和一块钱。“不用这么多……”她忙推辞。
“拿着。”陆衍语气不容拒绝,“买点好的。”
看着他坚定的目光,苏晚不再推辞,将布包小心收好。她知道,这是他用行动表达对岳父的关心,也是对这个家的担当。
饭后,陆衍扛着锄头去了坡地。苏晚收拾完碗筷,便坐在工作台前开始赶工。阳光渐渐爬满窗台,缝纫机哒哒的声音充满了节奏感。
晌午时分,她刚将一件衣服熨烫平整,院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抬头一看,竟是多日未见的苏明,手里还拎着个布袋。
“姐!”苏明站在门口,有些局促地喊了一声。
“小明?你怎么来了?快进来。”苏晚放下熨斗,有些惊讶。自父亲生病后,苏明像是变了个人,懂事了许多,但主动来找她还是头一回。
苏明走进院子,将手里的布袋放在石磨上:“妈让我给你送点新磨的玉米面,说让你和姐夫尝尝鲜。”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还有……爹让我来看看你。”
苏晚心里一动。父亲让来的?这倒是稀奇。
她给苏明倒了碗水,问道:“爹这几天怎么样?”
“好多了,能自己拄着拐杖在院里走走了。”苏明捧着碗,眼神有些闪烁,似乎有话要说。
“怎么了?家里有事?”苏晚在他对面坐下。
苏明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姐,昨天……卫东哥去家里了。”
苏晚的心提了起来:“他去做什么?”
“他跟爹妈说了好久的话,说什么……说你现在翅膀硬了,不听劝,跟姐夫一起瞎折腾,迟早要吃亏。还说……说姐夫配不上你,让你趁着年轻早点另做打算……”苏明的声音越说越小,头也低了下去。
苏晚的脸色沉了下来。李卫东果然还不死心,竟然跑到父母面前搬弄是非!
“爹妈怎么说?”她强压着怒气问。
“妈没吭声,爹……爹一开始也没说话,后来卫东哥越说越难听,爹突然拍了桌子!”苏明抬起头,眼中带着几分后怕和兴奋,“爹说:‘我苏富贵的闺女女婿,轮不到外人说三道四!衍子是个实在人,对晚晚好,这就够了!以后这话,不许再提!’”
苏晚愣住了。父亲……父亲竟然替她和陆衍说话了?还发了这么大的火?
“卫东哥脸都青了,没坐一会儿就走了。”苏明继续说道,“他走后,爹一个人坐在院里抽了好久的烟,后来对妈说:‘咱们以前……对不住晚晚。以后她的事,让她自己拿主意。’”
苏晚听着,鼻尖一阵发酸。那个固执、好面子、曾经一心只想用女儿换利益的父亲,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这场大病,像是把他那些迂腐固执的念头也一并带走了不少。
“姐,”苏明看着她,语气认真,“我觉得姐夫挺好的。踏实,肯干,对你也好。你别听卫东哥瞎说。”
苏晚看着弟弟稚嫩却坚定的脸庞,心里百感交集。连小明都懂的道理,李卫东那样读过书的人却不懂,或者说,不愿意懂。
“我知道。”她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送走苏明,苏晚站在院子里,看着墙角那几株在秋风中依然挺立的菊花,心中五味杂陈。家庭的坚冰正在融化,可外界的风雨却从未停歇。
下午,她带着陆衍给的钱和粮票,又拎上那只野兔,回了娘家。
李桂芹见她回来,喜出望外,接过东西时更是嗔怪道:“回来就回来,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衍子猎点东西也不容易。”
苏富贵正坐在院中的躺椅上晒太阳,见苏晚进来,只是掀了掀眼皮,哼了一声,没说话。但苏晚注意到,他身上的棉袄是新的,针脚细密,正是她上月送来的那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