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晨光透过糊着崭新白纸的窗棂,在堂屋泥土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看小说就来m.BiQugE77.NET苏晚坐在靠墙的条凳上,面前矮桌上摊开着丽华师傅给的新图纸和那块贵重的羊绒料子。她的指尖轻轻拂过料子细腻的纹理,感受着那不同于普通棉布和劳动布的柔软触感,心里既兴奋又感到沉甸甸的压力。
图纸上是一件墨绿色旗袍的样式,领口、袖边和开衩处都设计了繁复的盘扣,裙身绣着简单的缠枝花纹。这对苏晚来说,无疑是迄今为止最大的挑战。她之前做的最多也就是改良版的列宁装和工装裤,旗袍这种传统服饰,她只在画报上见过,从未亲手制作过。
陆衍从外面挑了水回来,将水缸倒满,发出哗啦的声响。他放下水桶,目光扫过苏晚专注中带着一丝凝重的侧脸,没有出声打扰,转身去了灶房。不一会儿,灶房里传来生火、淘米的细微动静。
苏晚沉浸在图纸的世界里,用从县城买回来的铅笔和本子,仔细记录着各个部位的尺寸和工艺要点。她发现丽华师傅给的尺寸标注非常详细,甚至连弧度的处理都有明确要求,这让她不敢有丝毫马虎。
“先吃饭。”陆衍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苏晚回过神,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一碗冒着热气的红薯粥和一小碟咸菜已经放在了桌角。粥熬得浓稠,米香混合着红薯的甜香,勾起了她的食欲。
“谢谢。”苏晚放下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端起碗喝了一口,温热的粥顺着喉咙滑下,暖洋洋的,驱散了清晨的微寒。她抬头看向陆衍,他正站在门口,望着院外,晨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背影。
“今天要去趟公社,”陆衍转过身,语气平常,“王叔家打谷机坏了,我去看看。中午可能回不来,饭在锅里温着。”
“好,你自己也记得吃。”苏晚点头应着。这种平淡的日常对话,如今做来已是无比自然。
吃完饭,陆衍便扛着工具出了门。苏晚收拾了碗筷,重新坐回工作台前。她决定先从相对简单的盘扣做起。按照图纸上的说明,她找来一些红色的丝线,尝试着编织那种叫做“葡萄扣”的结。
然而,看似小巧精致的盘扣,做起来却远比想象中困难。丝线滑腻,不易固定,手指也不够灵巧,不是结打歪了,就是松紧不一。苏晚反复拆了编,编了拆,折腾了一上午,桌角堆了不少失败的半成品,手指也被丝线勒出了红痕,却连一个像样的扣子都没做出来。
挫败感像潮水般涌来。苏晚放下手里一团糟的丝线,有些烦躁地叹了口气。她看着那块昂贵的羊绒料子,心里第一次产生了自我怀疑。接下这个活儿,是不是太冒进了?如果做不好,不仅赚不到工钱,还可能赔上料子钱,更会辜负丽华师傅的信任。
院外传来鸡鸭的咯咯叫声和风吹过枣树叶子的沙沙声,更衬得工作室里一片沉寂。苏晚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感到一阵疲惫。
不知过了多久,院门被推开的声音惊醒了有些昏沉的苏晚。她以为是陆衍回来了,抬眼望去,却见母亲李桂芹挎着个小篮子走了进来。
“妈?你怎么来了?”苏晚连忙起身。
“给你送点新腌的萝卜干,早上刚起的坛,爽脆着呢。”李桂芹将篮子放在桌上,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图纸、料子和那堆乱七八糟的丝线,又看到苏晚眉宇间的倦色,关切地问,“这是咋了?遇上难处了?”
苏晚也没瞒着,把做盘扣遇到的困难说了。
李桂芹拿起一个歪歪扭扭的“半成品”看了看,笑了:“我当是多难的事呢!这盘扣啊,看着精巧,其实就是个熟能生巧的活儿。你外婆年轻时候最会做这个,我小时候还跟她学过两手,虽然多年不碰了,但大概样子还记得。”
她说着,拉过一张凳子坐下,拿起一根新的丝线,手指灵活地翻飞起来,一边做一边讲解:“你看,这里要绕两圈,压住……对,这根线头要从下面穿过来,拉紧……力道要均匀,不能一会儿松一会儿紧……”
苏晚凑近了,仔细看着母亲的动作,听着她的讲解,茅塞顿开。她试着按照母亲教的方法重新开始,虽然依旧生涩,但比之前毫无章法地摸索要顺畅多了。
在李桂芹手把手的指点下,一个下午过去,苏晚终于成功地做出了两个还算规整的葡萄扣。虽然比不上丽华师傅样品那么精致,但至少有了雏形。
“对喽!就是这样!多做几个就熟练了!”李桂芹看着女儿手中的成果,欣慰地笑了,“晚晚,你这孩子,就是心气高,啥都想做到最好。可这手艺活啊,急不得,得慢慢磨。妈虽然别的大本事没有,但这针头线脑的,还能帮你搭把手。”
看着母亲脸上真切的笑容和眼中毫不掩饰的骄傲,苏晚心里暖融融的。她发现,自从父亲生病后,母亲变了很多,少了以往的斤斤计较和小心翼翼,多了几分属于母亲的宽和与踏实。这种转变,让她觉得这个家,终于有了真正港湾的模样。
“谢谢妈。”苏晚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依赖。
“傻孩子,跟妈还客气啥。”李桂芹拍了拍她的手,“天不早了,我得回去给你爹做饭了。你也别熬太晚,慢慢来。”
送走母亲,苏晚看着桌上那两个小小的、红色的盘扣,虽然不尽完美,却像是黑暗中的一点星光,重新点燃了她的信心和斗志。
傍晚时分,陆衍回来了。他身上带着机油和尘土的气息,脸上也有些疲惫,但眼神依旧清亮。他先去井边打了水清洗,换下脏衣服,才走进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