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眸子灰光神异玄迷胴体白韵春意秋杀
且说袁教授和李微禹到了曝书山峡谷口,看见一只白鹿正等着他们,二人遂跟随白鹿进山。看小说就来m.BiQugE77.NET
原来,曝书客根据其二人的症状,开了“风月疗法”的方子。且不说李微禹走进王孟川,用了自然之风月,果然内心释然,心情松愉;单说那袁教授进了长恨坞,竟另有奇缘。
袁教授本就情绪低落,看那长恨坞假山如胸中块垒,小径似曲肠愁结,四处阴气濛濛,缠绵悱恻,不禁悲从中来。想世人愚昧,正道难行,圣人尚且惶如丧家,我又何苦如此?不如就此归去,免得被世人恶行累及。一抬头,从假山上正有一道白绫垂下,便伸手去挽,要系在脖子上。
一道水打在手上,澎得满脸都是——竟是一束飞瀑。清凉淋来,袁教授清醒了些,睫上滴水成帘,目光淅淅,假山洞口竟站了一位女子。这女子好生面熟。擦了一把脸上的水摔去,女子灰色的眼神看过来,逼仄了眸子,灰色的光辉映出,沉静下视,似从心底里流淌的冷冷的小溪,溪底有一片枯叶。她的眼神怎么是灰色的呢?就像石头内心的光芒,照进另一瓣石头的内心,让他的心安静下来。
那是石头的目光无疑,岩浆火焰退去,乌烟拔掉,岩石便炼就了这一脉目光。那是贺兰山的颜色,灰迷而幽邃。他骑白马连翩驰过时,贺兰山就是这个颜色;他双目若塞上移动的秋湖,贺兰山在湖中的影子就是这个颜色。八达岭的天际,夕光死亡之前就是这个颜色:堆起的各色光芒都烧尽了,诸彩枯黑,云霞成炭,一道长云也如乌烟行离,烧干的层层灰云捧起最后一抹余光,越来越淡,越来越暗,渐渐沉入天地之间的缝隙里。——残暮的最后一瞥,那铅灰之光,就是这个颜色。这种颜色略带忧悒,贴向自己的内心,就像枯叶落向寒溪的心底。
那么多奇石才叠成这座假山,一座假山挖空心思才塑出这精妙女子,这女子烧尽微笑才余下这玄迷的目光,让他吸入内心。袁教授沉定下来。此女只要一眼,就能稳住他的病情,这是何等的功力?只是在现实中,那女子一见他就微笑,那是在燃烧微笑罢?他想。所以偶尔看他一眼,尚未及捕捉,那灰色的目光就逃走了。
那女子的微笑,又让他小腹中有暖气聚拢,如春风一般往上游移。想起此前曾听曝书客“坚内经,聚刚元”之语,遂掐断暖线,移换心境。因袁教授与荆侠本是禁欲者,又有修为,故移念并非难事。尔后果然中气充盈,神情坚定。
袁教授出了长恨坞,到王孟川找李微禹,那李微禹神色轻松,眼神活泼,犹恋恋不舍。二人下山,一路游览途中景色,赞不绝口。到了城里,袁教授自返回京城不提,李微禹也回到学校授课。
此后的一段时间里,李微禹情绪稳定,能正常靠班。偶有波动,便想一想那王孟川,复又安静下来。这一日,李微禹正在学校,班里恰有一个叫吴刻的学生要请假,家长来说,孩子的肾病又犯了,不能上学;又说是化工厂污染的原因,不知去哪里理论。李微禹就说认得一个律师陈得,可去问他。吴刻的父母就去找陈得,细细叙说了。
陈得早知道那海树化工厂污染严重,那姓谭的厂长又刁猾凶残,不能以理喻之,唯有起诉。便免费为其办理诉讼。又写一份举报函,将此前拍哥拍的排污照片复制一份附上,往本州环保署寄去。
没有几日,谭杆子果然接到法院的传票,便叫来白面魂商议。谭杆子说:“今天法院送来传票,工厂南边住的老吴家,儿子叫吴刻,正上高职,得了肾病,非说是因咱化工厂污染他才生病,这不去法院告了,要老子赔偿他。”白面魂说:“他敢告?咱不弄死他!”谭杆子摆手道:“罢罢。不是让你弄死他,是看看有什么法子。”又想和他也商量不出个好法子来,懒得再聊,独自想了一会儿,说:“等我和法官谈谈再定。”
谭杆子找到法官,法官拿出照片道:“你厂里排放污水,原告律师已经取证。此种案件举证责任倒置,原告只要证明你厂有排污行为,又有损害后果,被告就对行为与后果之间不存在因果关系承担举证责任。”谭杆子就问怎么才能证明二者之间不存在因果关系?法官说:“那只有鉴定了。不过你想,污染与致病能一点关系没有?哪个机构会做出这样的鉴定?”
谭杆子就请照顾,问怎么办才好。法官说:“调解最好。而且原告的律师说还要到环保署举报。”谭杆子道:“调解可以,但我不能赔他钱。如果这一个我赔,工厂附近的人生病,不得都要我赔?即使这几个赔了,以后再有呢?”法官冷笑道:“那你看着办呗。”
谭杆子回到厂,又找白面魂来。白面魂虽武功高强,但计谋短缺,半晌无话。谭杆子踱了一阵,道:“有了。”白面魂伸出脖子倾听。谭杆子道: “咱们可以让吴刻来工厂上班,打扫卫生、看个大门什么的,给他发点工资,用自己的工资治病。恐怕他这病也长不了。我们没有赔他,他又能有份工作挣钱,应该是个两全齐美的法子。”白面魂忙赞是高招。谭杆子想了想又说:“你带上几个人,去他家谈谈。注意分寸,别光知道愣揍。”
果然第二天白面魂带人到了吴刻家里,连吓带哄,吴刻的父母害怕,又见给儿子找了一份工作,便答应下来。这里谭杆子又带着吴刻一家找法官谈,说与原告已私下调好。法官乐见其成,遂调解结案,对污染之事一字不提。事后法官让陈得把照片带回。陈得见原告本人已经同意,也无话可说。
且说那吴刻到了海树化工厂上班后,倒也勤快,白天传这送那,洒扫擦洗;晚上便站岗值班,巡逻查访。到期即有工资发来,心情舒畅。只是他反应比常人慢些,乃至于傻。众人却渐渐发现他这傻很有好处。凡有危险之事,别人退缩,稍一鼓动,吴刻便去。他又能化险为夷,傻福不菲。众人虽背后说他缺心眼,却也离不开他。
忽一日,谭杆子正在工厂闲逛,一辆环保署的车开进来,车上下来两个人。谭杆子一看认识,是本州环保署执法处的,为首的是冯处长。忙热情请到办公室,命吴刻上茶。冯处长说:“我们这次来,是接到有人举报,说你厂一直没有停止排污,废水污染严重。”
谭杆子道:“这是谁又诬陷?我们的设备早就更新换代了,经过了技术改造,哪有污水可排?”又说这厂子不过是给工人们提供一个吃饭的地方,根本不赚钱。冯处长说:“举报人已提交了照片,我署只能依法查处。若真有排污,应立即停止。先写个情况说明报上来。”谭杆子连连答应,又请冯处长用过午饭再走。冯处长说回去还忙,起身告辞了。
当晚,谭杆子便到冯处长家送礼,竟没叫开门。次日上午,谭杆子又到冯处长办公室,说有情况要汇报,乘无人之际忙把一个信封压在文件底下,起身走时,被冯处长一把拉住,又将信封塞到谭杆子怀里,推出门去。谭杆子愁得没法,四处打听谁和冯处长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