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灌满了大唐水师的每一面风帆。看小说就来m.BiQugE77.NET
那风里有铁锈和硝烟的味道,还有一丝从遥远的故土,长安城里飘来的脂粉香。
自登州离港,已是第三日。
旗舰“镇海号”的甲板上,三千名玄甲军士卒,如三千尊沉默的铁像,在各自的战位上肃立。
有的在用磨刀石细细打磨着横刀的锋刃,动作轻缓,眼神却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肌肤;有的在用浸了油的软布,一遍遍擦拭着冰冷的甲胄和臂弩,确保每一个机括都灵活如初。
没有交谈,没有喧哗。
整支舰队,八万将士,数百艘战船,组成了一座在东海上缓缓移动的钢铁城市。
这座城市里唯一的声响,是桅杆的呻吟,风帆的咆哮,以及那股从每个人骨子里透出来,压抑了太久的杀气。
李钰负手立于五层高的船楼顶端,玄色铁甲在海天之间,比最深沉的夜色还要黑。
他没有看身后那些如同他手臂延伸的士兵,目光越过船头巨大的龙首撞角,投向了那片蔚蓝得令人心悸的东方。
连日航行,他似乎不知疲倦,那张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可他身侧的韩逊,这位以勇武闻名的冠军侯,却能感觉到,这位年轻的帝王,就像一柄收在鞘中的绝世凶刀,看似平静,实则每一分每一秒,刀锋都在渴望着痛饮敌血。
“陛下。”
兵部尚书张敬之,捧着一张绘制精细的海图,走上前来。
这位头发花白的老将,步履间依旧带着金戈铁马的铿锵。
他指着海图上的一片犬牙交错的区域,声音沉稳。
“再有半日,我军将进入七岛滩。”
“此地暗礁密布,水流湍急,是天然的险地。”
“根据不良人的密报,倭人水军主力已在此集结,看样子,是想仗着地利,与我军决一死本。”
“决一死战?”
李钰终于收回了目光,他转过头,那双平静的眸子里,第一次泛起了一丝波澜,不是凝重,不是谨慎,而是一种近乎残忍的……玩味。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点在了那片代表着七岛滩的区域。
“一群在阴沟里刨食的野狗,仗着自己窝边的几块烂石头,就敢冲着真龙龇牙?”
他笑了,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却让周围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朕喜欢他们的勇气。”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像是腊月的寒风刮过每个人的耳膜。
“传令下去,全舰队改锥形攻击阵,不减速,不绕行。”
“朕要亲自开路,把他们连人带那些烂石头,一起碾碎在海底!”
“朕要让这片大海,从今天起,只记着一个颜色——我大唐的玄黑色!”
“遵旨!”
韩逊等人胸中热血瞬间被点燃,齐声咆哮,声震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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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七岛滩。
星罗棋布的岛礁之间,数百艘倭国战船如同潜伏的鳄群,将自己庞大的身躯藏匿在礁石的阴影之下。
最大的那艘安宅船上,旌旗招展,人声鼎沸。
此次东瀛联合水军的主帅,平贞盛,正享受着麾下大名和武士们的吹捧,一张因常年饮酒而显得浮肿的脸上,满是志得意满的红光。
“平贞盛大人,您这一手请君入瓮,当真是神来之笔!”
“唐人自以为船大利坚,却不知这七岛滩,就是我等为他们准备好的葬身地!”
说话的是伊予水军大将,河野亲清。
他身高不过一米三五,却穿着一身极为夸张的赤红色大铠,背后还插着数面靠旗,远远看去,活像一只煮熟了、张牙舞爪的大螃蟹。
他站在船舷边,指着风平浪静的海面,唾沫横飞地叫嚣道。
“哈哈哈!唐人的楼船,听说有五层楼那么高,在这暗礁密生的鬼地方,怕是转个身都能把自己给颠碎了!”
“等他们一进来,我等的小早船四面八方一围,用火矢一烧,他们就得乖乖在船上等死!”
“到时候,船上的金银财宝、丝绸瓷器,就都是我们的了!”
另一个满脸横肉的武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射出淫邪的光芒。
“听说唐国的女人,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身子也比我们这的女人丰腴百倍!”
“尤其是那些贵妇,滋味肯定不一样!”
“等抓了那唐国小皇帝,定要让他把后宫的妃子和公主都交出来,让兄弟们也尝尝鲜!”
“哦——!!”
甲板上,顿时爆发出一阵粗野至极的哄笑,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在他们眼中,即将到来的大唐舰队,不是一支复仇的王师,而是一头满载着财宝与女人,即将被分割的巨大鲸鱼。
平贞盛很满意这种氛围。
他缓缓抽出腰间的太刀,在日光下欣赏着刀刃上流淌的寒光。
他身高一米四出头,在这群普遍一米三上下的同僚中,已经算得上是鹤立鸡群,此刻更显得“高大”威猛。
他将太刀高高举起,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诸君!此战,关乎我大和民族的国运!”
“天皇陛下正在京都看着我们!”
“只要击溃了唐国水师,我等便可长驱直入,直捣他们的沿海!”
“他们的财富,他们的女人,他们的土地,将尽归我等所有!”
“板载!!”
“为天皇陛下效忠!板载!!”
狂热的呼喊声中,这些身高只到寻常唐人胸口的武士,迸发出了豺狼般的野心。
他们坚信,大海是神明赐予他们的天然屏障,而勇气和武士道,将是他们战胜一切的武器。
就在这时,桅杆顶端的瞭望手,突然发出了一声变了调的尖叫,那声音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公鸭,刺耳而惊惶。
“那……那是什么鬼东西?!”
喧嚣的甲板,瞬间安静了片刻。
众人不解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海天相接之处,依旧是蔚蓝一片。
“八嘎!是不是看到海市蜃楼了?”
河野亲清不满地骂了一句。
可他的话音未落,他自己的眼睛,就猛地瞪圆了。
一个黑点,凭空出现在了海平面上。
不,不是一个。
是无数个黑点,连成了一条细细的黑线。
那条黑线,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粗,变长,向上延伸。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那条黑线就变成了一片……阴影。
一片足以遮蔽日光的,移动的黑色山脉。
当那片“山脉”的全貌,终于清晰地映入所有东瀛水军的眼帘时,整个七岛滩,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山。
那是无数座,漂浮在海面上的,黑色的山。
他们引以为傲、能装载百人的安宅船,在那些巨舰面前,渺小得就像浴盆里的一只木瓢。
尤其是居中的那艘旗舰,五层高的船楼巍峨耸立,巨大的船舷宛如刀削的悬崖峭壁。
而那悬崖之上,一排排打开的炮窗,露出了一个个黑洞洞的炮口,就像无数只凝视着蝼蚁的巨兽之眼,散发着冰冷、漠然,不带一丝一毫感情的死亡气息。
“咕咚。”
河野亲清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他想吞口唾沫,却发现喉咙干得像要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