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一支幽灵般的队伍正贴着官道北侧的林地边缘疾行。看最快更新小说就来Www.Biquge77.Net
没有旗帜,没有火把。
数百匹河西健马的马蹄被厚实的湿毡包裹,踏在泥泞的土地上,只发出一种如同远方闷雷滚过的“嗡嗡”声。
拉车的辕马口中皆衔着木嚼,连一声响鼻都打不出来。
这是一支被剥夺了声音的军队。
前出的斥候如夜枭般融入黑暗,不断从前方传来简短的鸟鸣,那是代表“安全”的信号。
队伍中央,一辆通体刷着黑漆的马车,在数十名黑甲骑士的簇拥下,平稳得如履平地。
这些骑士便是“不良人”。
他们身上的甲胄并非寻常铁甲,而是一种贴身的黑色软甲,甲片细密如蛇鳞,在偶尔漏下的月光中,连一丝反光都无。
关节处以皮索连接,让他们在林间穿梭时,悄无声息,宛如一群从地狱爬出的猎犬。
他们是帝国的影子,此刻,正奔赴一场早已布好的杀局。
马车内,光线昏暗,一缕极淡的龙涎香压过了车外传来的泥土与血腥的潮气。
李钰靠在软垫上,阖着眼,像是在假寐。
但他搭在膝上的右手,五指正以一种固定的韵律张开、收拢,仿佛在虚空中抓握着什么。
他在推演棋局。
一张无形的沙盘在他脑海中展开——子午谷的每一条溪流,每一处峭壁,都清晰如掌纹。
通文馆的布防,玄冥教的搜山路线,李星云一行人藏身的破庙,甚至连今夜的风向,都化作了沙盘上一个个可以计算的变量。
他厌恶意外。
前世,他就是死于一场“意外”。
为了买包烟,被一辆闯红灯的渣土车送来这鬼地方。
那瞬间的失重感和被碾碎的剧痛,他记了三百年。
所以今生,他要成为那个制定规则、杜绝一切意外的人。
这盘棋,他要赢。
而且,要赢得让所有人都明白,与他为敌,连成为“意外”的资格都没有。
“殿下。”
车厢的另一角,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精准地卡在李钰手指收拢的瞬间。
“一个时辰前,您要的消息。”
袁天罡一边说着,一边将将三枚细小的竹管放在了面前的矮几上。
李钰没有睁眼,虚握的动作也未停下,只是淡淡地吐出一个字。
“说。”
“其一,东岭。”
袁天罡的声音没有起伏,像是在宣读一份与己无关的卷宗。
“天巧星上官云阙,已于丑时三刻,率部拿下鹰愁崖。”
“通文馆布下的七个暗哨,以全部拔除。李存忠正在帐中饮酒,他派出去的哨兵,在营前聚赌,无人察觉东岭已经易主。”
“其二,南谷。”
袁天罡拿起第二枚竹管,指尖轻轻一弹,管口的蜡封便无声地化为粉末。
“岐王李茂贞,亲率幻音坊主力,抵达谷口。玄冥教的黑白无常,正驱赶着炮灰沿山路搜索,离破庙不足五里。他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其三。”
袁天罡拿起最后一枚竹管,那两团鬼火般的眼睛,似乎微微跳动了一下。
“破庙。一线天。”
“陆林轩,千尸万毒掌的毒,已入心脉,油尽灯枯。张子凡为救她强行运功,至圣乾坤功的纯阳内力与至阴掌毒相冲,经脉寸断,已是个废人。”
“至于……李星云。”
袁天罡的声音更沉了。
“他所用的剑法,有青莲剑歌的影子,内力路数,却是我当年随手点拨的天罡决。可惜他心不在此,只学了皮毛,走了歪路,不堪一击。”
“如今他内力耗尽,身负重伤,剑还在,人……也废了。”
“呵。”
李钰终于停下了动作,缓缓睁开双眼。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一片清明,没有半分怜悯,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智。
一切尽在掌握。
李钰重新闭上双目,但脑海中的沙盘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澄澈的空明。
“传令。”
他的声音恢复了冰冷,如同出鞘的利刃。
“全军提速,半个时辰之内,我要看到子午谷的谷口。”
“遵命。”
车轮碾过泥泞,骤然加快。
那沉闷的雷音,正朝着那座注定要被鲜血染红的山谷,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子午谷,一线天,破庙。
“哗啦——”
一片朽坏的瓦片终于承受不住连绵的阴雨,从殿顶坠落,在距离张子凡不到三尺的地方摔得粉碎。
冰冷的雨水顺着屋顶的破洞灌入,打在早已倾颓的泥塑佛像上。
那尊本该慈悲济世的佛陀,半边脸颊被青苔和霉斑侵蚀得面目全非,一双空洞的眼窝,仿佛在冷漠地注视着殿内这幕人间惨剧。
浓重的血腥味、草药的苦涩、以及皮肉开始腐败的恶臭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绝望气味,盘踞在破庙的每一个角落。
“呃……咳咳……”
躺在冰冷潮湿的草堆上,陆林轩发出一阵痛苦的呛咳。
她的嘴唇已然乌紫干裂,脸上、脖颈上浮现出蛛网般的黑色纹路,每一次呼吸,都像有无数只毒虫在啃噬她的五脏六腑。
“林轩!林轩你撑住!你再撑一会儿!”
张子凡双目赤红,跪在她身旁,几乎将自己的嘴唇咬破。
他一遍又一遍地将自己那所剩无几的至圣乾坤功内力渡入她体内。
可那至阳至纯的功力一进入陆林轩的经脉,便如滚油泼入烈火,非但没能驱散寒毒,反而激得那阴毒的千尸万毒掌力更加狂暴地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