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洋掏出崭新的票子,花了十八块,买了个翠绿色的塑料画板,板面蒙着层磨砂塑料膜,附带一支小木杆白粉笔和一小块破绒布擦子。看小说就到WwW.BiQuGe77.NEt
“给青青买的。”
他低声向旁边眼神疑惑的大哥解释了一句。
“三叔,这是啥稀罕玩意儿?”
虎子像条灵活的小泥鳅,从王秀芳身后钻出来,小脏手好奇地去摸那油亮的塑料板面。
“画画的板子!”
周海洋索性把包装的牛皮纸撕开,露出里面的绿板子。
他用附赠的粉笔在光滑的塑料板上信手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鱼轮廓,然后用那块破绒布轻轻一擦,白色的线条瞬间消失无踪。
“喏,画上去,想擦掉就抹一下。”
虎子的小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像点了两盏灯笼,“唰”地放出光来。
立刻像蚂蟥一样缠住王秀芳的胳膊,声音拔得老高:“妈!我也要!买一个!我就要这个!”
王秀芳被缠得没法,叹了口气,只得从贴身口袋里小心翼翼数出两张大团结递给店主。
一直默默跟在队尾的张小凤紧咬着下嘴唇,无意识地搓着因常年拉网,布满薄茧和细小裂口的手指,眼睛像被钉在那神奇的绿板子上。
她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脸颊微微泛红,低着头匆匆钻进那小小的店铺门洞。
片刻后,她怀里抱着个同样崭新的绿画板出来,脸上带着点羞涩又止不住的雀跃笑意,小心翼翼摸着那光滑的板面,仿佛捧着稀世珍宝。
她想象着招娣,盼娣那两个小丫头见到这个新奇玩意儿时惊喜的笑脸。
连日来生活压在心头的那片厚重的阴霾,似乎也被撕开了一丝小小的缝隙。
一行人草草在村口摊子上喝了碗满是疙瘩的糊糊当早饭。
周海洋心细,特意走到冒着白烟的小摊前,花了一块钱给老爹买了碗飘着葱花,虾皮和几滴香油,加大量的海菜馄饨。
又多加了三毛钱,让老板挑了四五片酱色油亮的牛肉片铺在面上。
这已经是这片小渔村能拿出手的最好的“硬菜”。
搪瓷碗暂时借走,回头再还回去。
周长河接过还有些烫手底的大搪瓷碗,掀开扣着的另一个旧碗做的盖儿,一眼看到白汤馄饨上那几片油光四溢,厚实的酱色牛肉片。
刀刻斧凿般黝黑的脸上,顿时笑开了沟壑纵横的花儿,皱纹深得能夹住虾壳儿。
“好!好!”
他连声说着,也不管凳子,就势蹲在湿漉漉,带着鱼腥味的船头甲板上,吸溜着滚烫的馄饨汤,心满意足得如同刚打上满舱金银鳞的鱼获。
小机动船“突突”地切开清晨微凉,泛着灰蓝光泽的海水,船头犁开一道翻滚的白色浪花,朝着海湾村那个简陋石头码头的方向破浪而行。
蹲在船头捧着搪瓷碗的周长河,一边吹着气大口咀嚼着奢侈的馄饨加肉,一边眯缝着被海风吹红的眼睛,听身后众人七嘴八舌,争前恐后地讲大清早在罐头厂门口撞见张立军那档子事。
盐粒凝结在他花白的鬓角和眉毛上,随着咀嚼轻轻颤动。
他呼噜噜喝完最后一口汤,拿粗糙得像砂纸般的手背抹了把油光光的嘴,慢悠悠道:
“知道了?知道了就知道了吧!这海里的规矩,老天爷定的。那鱼群啊……大着呢!”
“就算咱整个海湾村的老少爷们儿,把家里洗澡的脚盆都摇出来,不用咱们那带滚轮的大拖网,光靠手刨,就能把龙王的家底捞干?做梦!”
“顶天了,”他咂摸了下嘴里的肉渣子味,轻轻摇了摇头,“就是多几个抢食的虾米,分到碗里的肉星子少几个罢了。”
语气平淡得像在评论今天这海风几级,该不该出海。
众人一愣,仔细咂摸着老船把式这浸透了半辈子海腥味的粗浅道理。
一根根因为被盯上而紧绷的心弦,竟真的在这朴素的言辞里慢慢松弛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