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府的号角声并非幻觉,穿透喊杀与火光,带来一丝微弱的希望。看小说就来m.BiQugE77.NET皇甫嵩麾下的精锐骑兵如同烧红的刀刃切入凝脂,在颍川城内与残存的郡兵里应外合,对入城的黄巾乱军展开了有效的清剿。围困书院的黄巾贼众见大势已去,在丢下十几具尸体后,带着劫掠来的少许财物,哄叫着散去,如同退潮的污水。
当沉重的书院大门被几名胆大的学子颤抖着推开一道缝隙时,清晨微冷而浑浊的空气涌入,带着浓烈的硝烟味、血腥味以及东西被烧焦的糊味。劫后余生的学子们望着门外满目疮痍的街道、倒伏的尸体、往来奔驰浑身浴血的官军,大多仍心有余悸,腿脚发软,倚着门框墙壁才能站稳。
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在幸存者心中滋生——有逃出生天的侥幸,有对未来的茫然,更有一种共同经历生死后产生的、微妙的凝聚力。而不少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那个此刻站在门口,逆着晨光的身影——刘湛。
他站在那里,阳光刺得他微微眯眼,粗麻深衣上还沾着昨夜激战时的尘土与几点暗褐色的血渍。看着眼前这片真实的古战场遗迹,残破的旌旗、凝固的暗红血迹、远处尚未完全熄灭的余烬,这一切都比任何历史书籍或影视剧都更具冲击力,粗暴地碾碎了他最后一丝这是场荒诞梦境的幻想。他深吸一口气,肺叶间充满了这个时代特有的、混杂着死亡与焦土的粗粝感。
“刘兄,”荀衍走到他身边,语气比之前多了几分真诚的亲近,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此次若非你临危不乱,献策固守,我等恐怕皆已成刀下之鬼。此恩,衍与诸位同窗,铭记于心。”他拱手一礼,姿态放得很低。
“荀兄言重了,同舟共济,份内之事。”刘湛摆了摆手,声音因疲惫而有些沙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不远处。
郭嘉正懒洋洋地靠在一根廊柱上,用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不知何时沾染的一点墨迹,似乎对眼前的惨状漠不关心,但当他察觉到刘湛的目光时,却回以一个意味深长的、带着些许探究的笑容。而那位被郭嘉称为“姊君”的清冷女子,则在一位神色恭谨的老仆陪同下,正低声交代着什么,并未看向这边,但刘湛能感觉到,自己昨夜的表现,定然已在她心中留下了印记。
很快,郡守府的吏员前来安抚书院众人,并传达了太守的褒奖之意,尤其点名赞扬了“献策固守、保全书院”的学子。刘湛的名字,第一次以正面的形象,进入了颍川官府的视野。
然而,危机并未真正解除。黄巾军主力仍在郡内各处肆虐,波才所部气势正盛。颍川书院经此一劫,墙垣破损,显然已非安全之地。不少学子在家人的接应下,或神色仓皇,或面带悲戚地纷纷离去,书院一时人去楼空,显得格外凄凉。
刘湛站在残破的庭院中,望着凋零的景象,心中茫然。他在这举目无亲,原主的记忆里,家世似乎也颇为寒微,甚至有些模糊不清。下一步该去往何处?随波逐流,在这乱世中如同浮萍般飘荡?还是……
正在他沉思之际,荀衍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两名健仆。“刘兄,”荀衍态度诚恳,“如今郡内不靖,贼寇横行,书院已不可留。我荀家为避兵祸,部分子弟及门下士人将暂迁往阳翟城外的一处庄园。那里墙高壑深,较为安稳。衍观刘兄大才,蜗居于此未免可惜。若刘兄尚无稳妥去处,不如随我等同行,亦可暂避祸乱,从长计议。”
刘湛心中一动。荀氏庄园,那是颍川士族的核心圈子之一,是接触这个时代顶级智谋之士的绝佳平台。虽然风险与机遇并存——身处高位者的视线下,他的一些“异常”更容易暴露——但要想在这个时代有所作为,闭门造车是绝无可能的。这或许是命运为他推开的第一扇门。
“承蒙荀兄不弃,危难之际愿施以援手,湛感激不尽!愿往叨扰。”刘湛没有过多犹豫,便郑重拱手应承下来。他知道,这或许是改变命运的第一步。
前往荀家庄园的路上,队伍规模不大。除了荀衍、郭嘉、那位神秘女子以及一些仆从护卫外,还有几位选择依附荀家的寒门士子。马车辘辘,行走在残破的官道上,时常可见被焚毁的村舍、荒芜的田地,以及零星倒毙路旁的尸骸,无声地诉说着乱世的残酷。
郭嘉依旧那副疏狂模样,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壶酒,时而自斟自饮,时而凑到刘湛乘坐的马车旁,与他并辔而行,天南海北地闲聊。话题时而涉及经学典籍,时而点评时政人物,言语间机锋暗藏,显然是在进一步试探刘湛的深浅。
刘湛打起十二分精神,结合原主残留的记忆碎片和自身的见识,谨慎应对。他既不刻意卖弄超越时代的知识,也不露怯,言辞力求言之有物,偶尔在一些问题上,经过深思熟虑后,提出一些角度新颖、合乎逻辑却又发人深省的见解。
例如,当郭嘉谈及古人治国方略时,刘湛会巧妙地强调“明察百姓疾苦,‘民数’、‘计簿’乃施政之本”;论及军事,他会在认同兵法精要的同时,着重分析“纪律”、“后勤”与“士气”对战斗力的根基性作用。这些经过包装的现代理念,虽不系统,却总能引得郭嘉眼中异彩连连,抚掌称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