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的空调开得格外足，不少同事都披上了薄外套，以抵
御那股透骨的凉意。看最快更新小说就来Www.Biquge77.Net林勇坐在电脑前，困意袭人，打着哈欠，一边
写代码，一边抿着同事顺路带来的冰美式续命。他其实并不喜欢这
种带着苦涩的冷饮——既不香甜，又刺激胃。他也想像其他年轻人
一样，悠哉地喝着奶茶、果汁，可现实哪容他挑剔。生活逼得他只
能接受这份清苦，像他的人生一样，没得选。
他时不时瞄一眼手机，看孙佳悦有没有回消息。每次亮起屏
幕的瞬间，他的心跳都会不自觉加快，就像办公室里此起彼伏的
“嗒嗒嗒嗒”键盘声，急促又密集。他原本想约孙佳悦一起出去走
走——干什么都行，哪怕只是吃顿饭，看场电影——但他知道今天
不是周末，孙佳悦课程多，他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是个不识趣的负担。
于是，他在聊天框里一遍遍打下邀约的句子，又一遍遍地删掉。
犹豫、修改、删去、重来。最终，他什么也没发出去，只留下一些
平淡无奇的闲聊，好像今天和任何一天都没有区别——尽管他知道，
今天是他们的恋爱一周年纪念日。
最初，孙佳悦看到林勇发来的消息时还有些戒备，担心他会借
着这个由头提出见面。可看着林勇始终没有那样的举动，只是像平
常那样东拉西扯地说些没营养的闲话，她心里的警惕也慢慢放下了。
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傻瓜应该不敢约她了。
不过，孙佳悦虽没有公开林勇的存在，但她也知道，今天对林
勇来说一定是个特别的日子。她一向擅长拿捏人心，知道什么时候
该松一松绳子、抛一点甜头。她不打算陪他过纪念日，却也愿意在
这天，施舍一丝“特别感”，让林勇以为，自己依然被在意着。
课上划水的时候，孙佳悦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她喝了一半
的果茶，透明的塑料杯子里还挂着几滴融化的冰块。她把杯子和笔
袋摆成背景，小心地从脖子上取下那条宝格丽的项链，轻轻放在桌
面中央，调整了一下角度。她把手机调成静音，避免快门声打扰到
周围同学，随后悄悄地按下了拍照键。
打开修图软件，她开始熟练地调整参数：曝光+100，鲜明度
+45，阴影—28，对比度+29，自然饱和度+18，色温—61，锐度+18，
清晰度+50，然后再把曝光拉回0。一系列操作干净利落，不带一
丝多余的犹豫。一张色彩鲜明、不过分张扬，还透着一丝清冷调性
的“ins风”图片便初具雏形——鲜艳但不俗气，带感却不做作。
虽然孙佳悦平时喜欢拍照，但她并不觉得自己是拍照技术好的
人。她甚至对那些拿着单反满大街晃荡的男生颇有几分不屑，觉得
“拽什么拽”，但她却总会被那些会摄影、审美在线的小姐姐吸引，
觉得她们帅气又有气场，是自己做不到的那种人。
发什么文案好呢？她盯着朋友圈的草稿界面想了一会儿，心里
烦躁不安。林勇的信息一条接一条弹了出来，像蚊子嗡嗡作响。她
皱着眉头，“烦死了。”心里嘀咕着，却也没删掉他的消息。
最终，她敲下了一句话：“愿年复一年，万事胜意。”
她把这张照片和这句文案一同发到了朋友圈。
选这句话，不是没来由的。今天是她和林勇的“恋爱一周年纪
念日”，她知道，这句“年复一年”一定会让林勇误会，会让他以
为自己在暗示希望两人能走得更远、更久。而“万事胜意”，当然
是她自己的心愿——过去这一年，他所有的情绪、时间、金钱、注
意力，都按她的心意运转着。接下来的每一年，也必须如此。
林勇没等到孙佳悦的消息，却在微信界面上看到了那个熟悉的
小红点——原来是她更新了朋友圈。他点进去一看，果然，是孙佳
悦晒出了那条他送的宝格丽项链。
那一瞬间，他的心情还是有些起伏的，像是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看到她真的戴上了那条项链，心里不免泛起一丝喜悦，尤其是那句
文案：“愿年复一年，万事胜意。”他读着读着，竟有些傻乐了起
来——“年复一年”，是不是意味着她也愿意他们一直走下去呢？
可这份欣喜没能维持太久。几秒钟后，他像是被冷水泼醒了一
样，脸上的笑意慢慢褪去。是啊，那不过是一条他送的项链——并
不是他自己。
她从来没有公开过他。她晒的，一直只是礼物——化妆品、口
红、项链……从来没有他的名字、没有他们的合影、没有哪怕只言
片语提及他的存在。他像一个隐形人，只存在于她的私信里、收件
箱里，却从未真正出现在她的人生舞台上。
林勇停下敲击键盘的手，缓缓地靠在椅背上，抬起右手贴在额
头，左手拇指机械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他一条条翻着朋友圈，仿
佛多滑几次，就能奇迹般地看到一张属于他们的合照，一句属于他
们的公开告白。但他怎么滑，都只有别人的甜蜜。一个又一个女生
在照片里依偎在男友怀里，笑容灿烂；那些男生发的照片里，女孩
们的眼神都写着幸福，好像世界只有他们两人。
林勇不自觉地半张开嘴，轻轻地喘着气，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心底涌上来的委屈和失落让他有点想哭。这种
冲动他已经压了太多次了。他始终告诉自己，男人的眼泪太廉价，
哭了也没人懂，只会显得懦弱。
他深吸一口气，走进洗手间，用冷水狠狠地泼了自己一把。水
珠顺着脸颊流下，他趁机揉了揉发痒的眼睛。那一刻，他在心里反
复地告诉自己，这不过是洗脸而已。不是在哭。绝对不是。
回到工位上，林勇重新坐下，双手放在键盘上机械地敲打着代
码，屏幕在眼前闪烁，但他的思绪早已飘到了别处。他一边敲字，
一边苦苦思索，自己为什么始终得不到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连
“男朋友”这三个字都从未被公开地说出过。归根结底，是因为这
张脸吗？这是他所有问题的源头吗？
被爱的前提，真的就是得长得帅吗？他到底做错了什么？那些
拥有一张讨喜脸庞的男生，真的就比他更值得被爱吗？林勇想到公
司里那个同事——长得帅，随便一个兼职都有人主动找他加微信、
送礼物；去婚礼当个伴郎都会被伴娘看上，邀请去家里吃饭；分了
手的前女友还久久放不下，时不时联系他。而自己呢？从小到大，
他收到的，大多是异样的眼光，甚至在他心里，那些异样的目光都
比现在的漠视好一点——至少那代表他还被看见过。
他知道，自己已经很不错了，甚至能称得上是优秀。他在一家
行业里数一数二的公司上班，有一个赏识他的老板，拿着一份稳定
且不低的薪水。很多同龄人，哪怕是那些比他高、比他白净、比他
帅的男生，都还在为生活奔波。但这些成就，这些努力换来的成果，
好像从来都不曾为他带来真正的幸福。
他问自己：凭什么？
凭什么自己拼尽全力，依旧只能当一个永远在背后付出的人？
凭什么只能一遍遍地送礼物、转账、低声下气，而连一个正式的身
份都换不来？
他忽然想，也许不只是孙佳悦，换作其他女孩，会不会也是一
样？像他这样长相平庸的男生，就注定只能被当成“备胎”或“提
款机”，永远得不到真心和尊重？他们的角色，是给予，不是被爱。
林勇没有哭。但胸口那种堵得发紧的沉闷感，让他觉得连呼吸
都变得艰难。他盯着屏幕，指尖仍然在打字，可每一次敲击，落在
心上的，都像是一记记无声的叩问。
虽然林勇心里隐隐有这样的感觉——觉得自己或许就是“注定
不被爱”的那类人——可他始终不愿真正相信。因为他从小接受的
教育不是这样的：父母告诉他只要努力就会有回报，老师教导他人
格比外貌更重要，书本上写着“品德决定命运”。他被这些观念一
遍遍灌输，从来没有人告诉他，长得不好看的人连被爱的资格都要
打折。
所以他宁愿相信，是自己想多了。他宁可承认这只是偶然，是
自己玻璃心，是情绪敏感，也不愿承认这是某种冷酷的真相。因为
就算承认了，又能怎样？他无从改变。他没有办法换一张脸，也没
有能力逆转那些藏在别人眼神里的价值判断。
可他有些忍不住了。
积压太久的情绪，像在胸膛里死死拧紧的弹簧，总有一天会以
某种方式释放出来。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而这份沉
默，不止始于和孙佳悦见面后的落差，而是从他有记忆以来，一点
点积累起来的。
与此同时，孙佳悦正坐在教室里，一边刷着朋友圈的赞数，一
边看着评论区里越来越多的惊羡语气，满意得不行。她一条条点开
那些点赞的人名，在里面寻找林勇的名字。她扫了一遍又一遍，却
始终没有看到他的头像。
老实说，这有点反常。林勇一向是秒赞秒评的那种人，即使她
发的内容从未提到他。
她皱了皱眉，但也没太放在心上，只随手给林勇发了一条消
息：“在干嘛呢？”语气依旧轻松，甚至有些敷衍。但这条消息发出
去后，过了许久却没收到任何回复。
孙佳悦的心头忽然掠过一丝不安。她不是不懂其中的可能性。
她向来擅长拿捏人心，也知道像她这样把一段关系玩弄于股掌之间
的方式，其实就像拉紧一根橡皮筋——一旦拉得太猛，就会啪的一
声断裂。
那样的话，宝格丽项链就成了最后一次“投资回报”。再往后，
就什么都没有了。
就在孙佳悦简单地化完妆，准备和几个姐妹去酒吧小酌一杯的
时候，她随手点开微信，突然看到了几个未接来电。是那天一起围
观她拆宝格丽礼盒的那位女同学打来的，下面还附了一条消息。
“呃，悦悦，有人找你……”
“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