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战的营房里,炭火烧得噼啪作响,驱散着初冬的寒意。看小说就来m.BiQugE77.NET几张矮几拼在一起,上面摆着几样在军营里堪称“奢华”的下酒菜——一大盆油光锃亮的红烧肉,一碟咸香扑鼻的腊肉,还有几样时令蔬菜,当然,最显眼的还是那坛刚开封、酒香四溢的“好酒”(其实是龙渊阁特供的高度蒸馏酒,萧战平时都舍不得多喝)。
三碗烈酒下肚,辛辣的暖流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也烧热了久别重逢的气氛。当年的记忆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在两人间奔涌。说起小时候小伙伴们一起下河摸鱼、上树掏鸟蛋、偷邻村李老汉的瓜被撵得满山跑的糗事,两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王五那常年愁苦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真切的笑容,眼角都舒展开了。
萧战给王五碗里夹了块肥瘦相间、颤巍巍的红烧肉,又给他满上酒,语气轻松地问道:“五哥,当年你跟我二哥、三哥他们,可是一起搭伙投的军。这一别好几年,音信全无,家里都快急死了。他们…他们现在在哪儿呢?混得咋样?还好吗?有没有当上个什长、队正啥的?”
他本是随口一问,带着点炫耀自己如今成就的小得意,也想听听兄长们的近况。
然而,这话刚一出口,王五脸上的笑容就如同被寒风吹灭的蜡烛,瞬间凝固、消失。他拿着筷子的独臂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连带着碗里的酒都洒出来一些。他猛地低下头,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浑浊的泪水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大颗大颗地砸在粗糙的木桌面上,洇开一片深色的水渍。
萧战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心里“咯噔”一声,那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放下酒碗,声音有些发干:“五哥?你…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二哥三哥他们…到底怎么了?!”
王五猛地抬起头,老泪纵横,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因为极度的痛苦而扭曲,声音哽咽破碎,带着哭腔:“老四…我…我7对不住你…对不住老萧家啊!老三…老三他…他没了!!”
“哐当——!”
萧战手里的粗瓷酒碗掉在地上,瞬间摔得粉碎,酒液四溅。他如同被雷劈中,“嚯”地一下站起身,高大的身躯晃了晃,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他死死地盯着王五,声音嘶哑,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没了?!你说什么?!怎么回事?!你他妈给老子说清楚!!”
王五被萧战那骤然爆发的凶戾气势吓得一哆嗦,但更多的还是被巨大的悲痛淹没。他用那唯一的袖子胡乱地抹着仿佛流不干的眼泪,断断续续,声音嘶哑地诉说起来,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刀子在割他的肉:
“是…是三年前…在野狼谷…那次…我们小队…奉命阻击狼崽子的一支追兵…掩护大部队撤退…老三…老三他为了掩护我们这几个已经挂了彩、跑不动的弟兄…主动…主动带着一半人留下来断后…”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愧疚:“我们…我们一边跑,一边能听到后面…喊杀震天…还有老三的吼声…等我们…等我们好不容易甩开追兵,逃出生天…回头一看…整个野狼谷…全是血…红的…刺眼的红…老三他们…几十号弟兄…一个…一个都没能出来…”
王五的独臂死死抓住桌沿,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腥的黄昏,声音带着梦魇般的恐惧:“后来…后来打扫战场的人说…死得太惨了…尸首都…都被狼崽子糟蹋得…找不全了…连…连个囫囵尸首都没留下…军需官想发阵亡通知书…都…都不知道该往哪儿送…往哪儿写啊!!”
他再也抑制不住,用头“咚咚”地撞着桌子,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哀嚎:“俺没用!俺是废物!当时要是俺也跟着留下…说不定…说不定…俺本想…等明年…要是俺命大还没死…也该到卸甲归田的时候了…到时…俺一定…一定把他们在外面的消息…都带回去…跪在萧大叔萧大婶面前…告诉他们…可是…可是…”
他再也说不下去,伏在满是酒渍的桌面上,像个失去了所有依靠的孩子,放声痛哭,那哭声凄厉而绝望,令人心碎。
萧战如同泥塑木雕般呆呆地站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一瞬间冻结了,冰冷刺骨。三哥…那个小时候总喜欢把他背在背上、带着他漫山遍野疯跑、教他辨认各种野菜、笑起来会露出两颗调皮小虎牙、承诺等当了军官就接他去享福的三哥…没了?尸骨无存?连个埋骨之地都没有?
巨大的、从未体验过的悲痛,如同无边无际的黑暗潮水,瞬间将他吞没,让他窒息。但紧接着,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无法形容的滔天怒火,如同火山喷发般从心底最深处猛地窜起,瞬间烧红了他的双眼!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血色!
“血…狼…卫!!”萧战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这三个带着血腥味的字眼,双目赤红如血,额头青筋暴起,拳头攥得咯嘣作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皮肉里,渗出的血珠顺着指缝滴落,他却浑然不觉,仿佛那点疼痛与他心中的滔天恨意相比,根本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