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没有再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看小说就到WwW.BiQuGe77.NEt

一道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圣旨,在第二日,便传遍了整个咸阳宫。

“陈先生,劳心国事,身心俱疲。当,于长生殿内,静养。”

“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擅入,亦不得,擅出!”

长生殿,这座本应是荣耀象征的宫殿,在这一刻,正式变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囚笼。

陈寻,被“请”入了殿内。

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地关上。

那一声沉重的“吱呀”声,仿佛是隔绝了两个世界。

他被剥夺了所有的自由。

他不能再随意出入宫禁,不能再与蒙恬、李斯,商议国事。

他甚至,连自己宫殿里的侍从,都在一夜之间,被全部换成了,那些眼神空洞、如同木偶般的、来自黑冰台的秘密卫士。

他们,不与他交谈。

他们,只是监视。

陈寻的生活,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华丽的死寂之中。

他每日都独自一人,在那座比东宫还要奢华的宫殿里醒来。

他面对着那些由御膳房,精心烹制的、山珍海味。

他看着窗外,那片属于他,却又永远无法踏足的天空。

他,拥有了一切。

也,失去了一切。

……

入秋之后,咸阳,下起了第一场,连绵不绝的秋雨。

雨水,顺着殿檐,滴滴答答地落下。

天气,也随之阴冷了下来。

一个寒冷的雨夜。

陈寻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大殿之内,守着一盆,燃烧得并不旺盛的炭火。

他看着那,在寒风中,摇曳不定的火光,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深深的恍惚之中。

这场景……

何其,熟悉。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穿透了二十多年的漫长时光,穿透了咸阳宫这厚重的宫墙,回到了,那个他早已不愿再想起的……

遥远的,邯郸。

他想起了,那座同样阴冷的、废弃的陶窑。

他想起了,那个同样下着大雪的、寒冷的冬夜。

他想起了那个,和他,同样蜷缩在火堆旁,瑟瑟发抖的、名叫“政”的少年。

那时的他们,一无所有。

没有丝绸,没有宫殿,甚至连下一顿的饱饭,都没有着落。

但,那时的他们,却拥有,彼此。

他记得,那个夜晚,嬴政,将被冻得僵硬的双手,伸向火堆。

他看着那微弱的火光,用一种充满了渴望的声音,对陈寻说:

“阿寻,等我们,回了咸阳。”

“我一定,要为你,建一座,全天下,最温暖的宫殿。”

“我一定,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我,会保护你。”

……

“呵……”

一声,充满了无尽讽刺的、干涩的苦笑,从陈寻的喉咙里,溢了出来。

他缓缓地,抬起头,环视着眼前这座,金碧辉煌、温暖如春的“长生殿”。

他又看了看窗外,那些如同鬼影般,寸步不离的黑冰台卫士。

保护?

温暖的宫殿?

陈寻,缓缓地,闭上了眼。

一滴,滚烫的液体,从他的眼角,悄然滑落,滴落在炙热的火焰之上,瞬间,便蒸发得,无影无踪。

他,终于明白了。

那个少年,没有食言。

他,确实,兑现了他所有的承诺。

他,为自己,建了这座全天下,最华美的宫殿。

他,也确实,用他那至高无上的皇权,将自己保护得,密不透风。

保护自己,免受所有人的伤害。

除了……

他自己。

陈寻,感觉自己,像一个天底下最可笑的傻子。

他那份,始于邯郸的、天真的友谊。

他那份,试图用“善意”,去影响君王的“圣母”情怀。

在这一刻,被这最残酷的、充满了讽刺意味的现实,给彻底地,击得粉碎。

失望,已经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那是一种,在付出了所有的真诚之后,却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藏品”,一件“工具”罢了。

……

一个月后,长生殿的炼丹坊内炉火三月不熄。

卢生终于带着他那张因为长期被烟火熏燎而显得有些虚幻的脸,和一只由紫金打造、雕刻着繁复云纹的盒子,走入了长生殿的主殿。

他将那只盒子高高举过头顶,用一种近乎于疯癫的狂热声音,对着王座之上的始皇帝高声喊道。

“陛下!幸不辱命!那集天地之精华、融日月之光辉的‘九转还魂金丹’。已然炼成!”

整个大殿之内,所有在场的方士都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

始皇帝也猛地从王座上站起,他那双早已被无尽等待折磨得有些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他一步步走下高台,颤抖着手,接过了那个承载着他毕生梦想的紫金之盒。

盒子打开,一枚通体赤红、如同鸽血凝成、散发着一股奇异金属甜香的丹药,正静静地躺在其中。

“好……好丹……”始皇帝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痴迷。

“陛下,”卢生在一旁谄媚地说道,“此丹药力霸道无比,凡人恐难承受。当请一位非常之人,为陛下先行……”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转向了那个自始至终都沉默地站在角落里的陈寻。

来了。

陈寻心中一片平静。他知道,这最后的审判,终究还是来了。

始皇帝也缓缓地转过身。他看着陈寻,脸上露出了一个和蔼的、不容置疑的笑容。

“阿寻,”他说,“该你了。”

他没有再给陈寻任何反驳与辩解的机会。

他对着身旁的宦官总管赵高,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传朕旨意。”

“请,陈先生,入密室,为朕……”

“试药!”

白玉密室之内,气氛冰冷而又庄严。这里与其说是宫殿,不如说更像是一座为君王献祭的祭坛。

陈寻,就是那个即将被献祭的祭品。

他静静地坐在一张由整块汉白玉打磨而成的石榻之上。

他的周围,是帝国最狂热的方士。

而在那片最深沉的阴影里,站着那个他曾经的朋友,如今的主宰。

“阿寻,”始皇帝亲自打开那个锦盒,用一种近乎于梦呓般的、充满了蛊惑的语气说道,“你看,这,就是朕为你,也为朕自己,寻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