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守业坐在太师椅上,端着景德镇瓷碗,慢条斯理地吹着茶沫。最快更新小说就来Www.BiquGe77.NeT他穿着藏青色长衫,面容清瘦,眼下挂着两团青黑,一副被酒色掏空的模样。
“听说你今儿个上房顶了?”他眼皮也不抬。
丽媚站在堂下,心里微微一紧:“西厢房屋顶漏了,我去看看修缮得如何。”
周守业轻笑一声,放下茶碗:“周家的太太,什么时候需要亲自管这些杂事了?叫下人去便是。”
三姨太坐在一旁削梨,尖声道:“姐姐是心疼新来的长工吧?我瞧那矮个子男人倒是结实,难怪姐姐多看几眼。”
丽媚脸色一沉,正要反驳,周守业却摆摆手:“罢了。这几日战事吃紧,城里不少人家都遭了殃。赵管家,把贵重物品都收拾收拾,随时准备撤到乡下去。”
厅里一时寂静,只能听见三姨太削梨的沙沙声。
夜幕垂下时,又下起了小雨。丽媚躺在床上,听见远处隐约的炮火声。她翻来覆去,忽然想起王铁柱腿上的伤,不知那云南白药他用了没有。
披衣起身,她悄声走出房门。长工房还亮着微弱的油灯光,窗纸上映出一个人影,正低头做着什么。
丽媚轻轻叩门。
里面一阵窸窣声,片刻后门开了条缝。王铁柱穿着粗布汗褂,露出结实的臂膀,手上拿着那瓶云南白药。
“太太?”他略显诧异。
丽媚目光落在他腿上,伤口已经清洗过,撒了药粉,但包扎的布条仍是昨日她那方手绢。
“我来看看你的伤。”丽媚压低声音,“能进去吗?”
王铁柱迟疑一瞬,侧身让开。
小屋简陋,一床一桌一椅,墙上挂着蓑衣斗笠。床上铺着洗得发白的被褥,却叠得整整齐齐。桌上油灯旁,放着几本旧书,书页泛黄卷边。
丽媚有些惊讶:“你识字?”
王铁柱点头:“读过几年私塾。”
这倒出乎丽媚意料。她拿起最上面一本,是《三国演义》,书页间还夹着些手抄纸条,字迹工整有力。
“你既读过书,为何做长工?”
王铁柱沉默片刻,声音低沉:“乱世之中,活命已是难得,哪还顾得上体面。”
丽媚不再多问,目光转向他的伤腿:“我帮你重新包扎吧。”
不等他拒绝,她已经取出随身带来的干净布条和清水。王铁柱只好坐在床沿,任由她处置。
灯光下,丽媚第一次仔细看他的脸。他约莫三十出头,方脸阔额,眉骨很高,眼睛深邃得看不清情绪。鼻梁挺直,嘴唇厚实,下颌线条硬朗。算不上英俊,却有一种粗犷的男人气。
她小心地解下那方手绢,发现洗得干干净净,连血迹都淡了许多。
“洗干净了,”王铁柱突然开口,“本想明日还给太太。”
丽媚没接话,专注地清洗伤口。弹片划出的口子很深,皮肉外翻,看得她心里一抽。
“这伤得找大夫看看,感染了可不得了。”
“不必,”王铁柱摇头,“从前在部队里,比这重的伤也自己扛过来了。”
丽媚抬头:“你当过兵?”
“长沙会战时候的事。”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丽媚不再多问,仔细为他包扎。油灯噼啪一声,爆出个灯花。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晃动,时而交织,时而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