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清楚了?”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谢望雪正在院子里检查昨晚晾晒的、已经呈现出微妙蓝渐变色的布匹,谢阿婆端着一套色泽温润、颇有年头的黑陶茶具,慢悠悠地走了出来。最快更新小说就来Www.BiquGe77.NeT
清晨的阳光洒在阿婆银白的发髻和布满皱纹的脸上。
院子里,几口大染缸静静排列,散发着板蓝根发酵后特有的、略带清苦的草木气息,这是周城扎染坊独有的味道。
“嗯”
谢望雪点点头,接过阿婆手里的茶盘,放在院子中央的石桌上,石桌是祖辈传下来的,边缘被岁月磨得光滑如玉。
“我也想试试看,画出新故事。”
阿婆没再多言,开始专注地摆弄起茶具。
一小罐色泽深褐的本地烤茶,一只小陶罐,几个比酒盅大不了多少的黑陶杯。
这是白族待客的最高礼节“一苦二甜三回味”的三道茶。
谢望雪知道,阿婆这是要在她做出重要决定后,用茶道再点她一回。
炭炉生起,火苗烧着陶罐底部。
阿婆一边烤茶,一边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像清晨的洱海风
“人生事,做生意,都跟这茶一样,都有个章法。”
第一道茶,阿婆将茶叶在陶罐里烤得焦香四溢,然后冲入滚沸的泉水,“刺啦”一声,浓烈的苦香瞬间蒸腾而起。茶汤色泽深重,近乎酱黑。阿婆将小小的陶杯推到谢望雪面前。
“头道,苦茶。”
阿婆平静的看着她
“做事开头难,心里的苦,得像这茶,入口涩,但得咽下去,品那喉头回上来的甘。”
谢望雪双手捧起温热的陶杯,小心地抿了一口。
那熟悉极致的苦涩在舌尖炸开,让她本能地蹙眉,但紧接着,一股强烈的回甘从喉底涌出,冲刷着之前的涩味,带来一种奇特的清明。
她想起父母刚去世时,她被迫辍学接手这个摇摇欲坠的作坊,那种无助和苦涩。
想起暴雨夜那个一片狼藉的院子,想起沈沧澜初来时那审视的、不带温度的目光……都是苦的。
但每一次,她都硬着头皮扛过来了,而每一次扛过去之后,似乎总有一丝微弱的甜头,支撑着她走下去。
这时,许清墨又骑着她的粉色小摩托,突突地到了门口,车把上挂着一个纸包。
“阿婆!望雪!我带了刚炸的乳扇和豆粉来配茶!”
她笑嘻嘻地停好车,自来熟地凑到石桌边。
阿婆也给她倒了一杯苦茶。
许清墨喝了一口,漂亮的脸蛋立刻皱成一团
“哎呀我的阿婆,这个苦味,真是几十年如一日,提神醒脑!”
“苦尽,甘才来。”
阿婆笑着,开始准备第二道茶。
她在茶杯里加入了本地产的红糖、切丝的乳扇、烤香的核桃仁,冲入稍淡一些的茶汤。
茶香、奶香、坚果香顿时奇妙地融合在一起,甜香扑鼻。
“二道,甜茶。”
阿婆将杯子递给她们
“苦过去了,甜头就来了。但要记得,甜头不能贪杯,浅尝辄止,滋味才长。”
谢望雪接过甜茶,口感醇厚香甜,确实让人心情愉悦,暂时忘却烦恼。
她想到如果甲马画项目真的能成功,作坊的危机就能解除,或许还能为古老的甲马画找到一条走进现代视野的路……这确实是诱人的“甜头”。
但她立刻提醒自己,沈沧澜那边充满了不确定性,这股甜可能是裹着糖衣的考验,绝不能沉迷。
许清墨倒是喝得美滋滋的
“这个好这个好!阿婆,甜茶能不能续杯?”
三人正说着,院门外传来一个煞风景的、略带油腻的声音
“哟呵,这么早就开茶话会?小日子过得挺滋润啊?”
赵天宝又来了,今天换了件更花哨的夏威夷衬衫,脖子上那根金链子粗得晃眼,带着两个跟班,斜倚在门框上,目光不怀好意地在谢望雪和许清墨身上扫来扫去。
谢望雪脸色一沉,还没开口,阿婆却像是没看见他的无礼,慢悠悠地倒了一杯刚煮好的、未加调料的清苦茶汤,递了过去
“赵家小子,来得巧,喝杯茶,醒醒神。”
赵天宝愣了一下,碍于长辈面子,勉强接过杯子,喝了一大口,立刻“噗”地吐了出来,龇牙咧嘴
“呸!什么玩意儿!比药还苦!”
阿婆也不生气,收回杯子,用抹布擦干净台面,淡淡地说
“心里燥,自然只尝得出苦。静不下来,啥子好茶到你嘴里都是一个味。”
赵天宝自觉没趣,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又不敢在阿婆面前太造次,只得悻悻地哼了一声,带着跟班走了。
许清墨冲着他们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然后凑到谢望雪耳边
“癞蛤蟆跳脚面,不咬人膈应人!别理他。说正事,你决定怎么回复沈大佬了吗?”
阿婆开始准备第三道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