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莹然,映照着练幽明那张因惊骇动容而不停变化的脸孔。看最快更新小说来M.BiQuge77.Net
眼前所见,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他就看见那缸里的清水居然旋转起来。不光如此,那些流水就好像以老人的右手为凭依,水面越升越高,到最后几乎整个摆脱了水缸,被凌空兜起,却还在流转。
“记住我身上的筋肉走势,无论你学不学,练不练,都记在心底。这可是我太极门真传之一,就算现在悟不透,迟早有一天你也会明白的。”
随着守山老人说话吐息,练幽明目光所及,只见那些颤动的筋肉时紧时收,紧时根根外扩,收时似涟漪波纹。
这还是人的身体么?
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而这种种神异变化,全都在围绕着老人的脊柱展开。
“这脊柱是人体中蛰伏的一条大龙,也是天地之桥,连接着头颅和身体,承载着武夫顶天立地的念想,不但是身体的栋梁,也是精神的支柱。正因为有这条大龙,人才能直立行走,才能顺一口气。”
守山老人娓娓道来,腰身一摆,但见一截截脊柱立时从那紧绷的皮肉下显现出来,原本严丝合缝的脊骨竟也随那绵长的呼吸一松一紧,仿若活了一般。
太不可思议了。
练幽明心里早就幻想过武功的厉害,但从未想过会是这般的非同凡响。
“光看还不行,你上手来摸摸。”
“啊?”练幽明怪叫一声,“这有些不合适吧。”
守山老人却没多少耐心,立马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这武道一途,尤其是内家功夫,个中真髓往往非文字所能描述,除却口诉,还得自己上手感受内里的变化。真以为我展示一遍你就能学会了?真要那样,当年哪还有日本人什么事儿,老子早他娘打东京去了。”
练幽明撇了撇嘴,心里也泛起了迷糊,这老头究竟是想帮他,还是要杀他啊,一天一个态度,一会笑一会儿又骂的,比老媳妇还难伺候。
他也不说话了,只是小心翼翼地伸出右手。
还没彻底放下呢,守山老人那阴恻恻的嗓音又冒了出来,“给老子按实了。”
练幽明赶紧五指一压。
可等真的按下,他脸色又见变化。
“嗯?”
练幽明就感觉这人看似精瘦的身体中竟好像流淌着一股股奔腾的大浪,而他的右手宛若浮船般被推动着带到了右肩。
劲力所去之地,正是右手。
这便是筋肉的走向变化?
练幽明惊奇之下,一时看入了迷,干脆也不再胡思乱想,而是闭上眼睛细细感受着那股神异的劲力。
他发现这人每一次呼吸都会牵动那条脊柱,脊柱震颤间,两侧筋肉立时便如同活了般,自内向外游走,一直延伸到手脚四肢。
而守山老人每一次搅动缸里的清水,那些如游鱼般游走的筋肉瞬间便会收紧,宛若龟蛇盘结。这是在收紧发力,连同那条脊柱亦变得严丝合缝,宛若一条钢鞭,又好像真的化作一条大龙。
“原来如此。”
练幽明心里的诸多疑惑登时茅塞顿开,好比一扫眼前雾障,拨云得见青天。
这便是内家功夫的奥秘么?
他几乎完全沉浸在了其中,沉浸在这种难以想象的玄妙走势中。
足足过去两个多小时,练幽明不但摸透了每一截脊骨,连同那些筋肉发劲的走势,以及如何收放,也都在一遍又一遍的感受中不停加深。
而守山老人的身体也越来越滚烫,仿佛体内烧着一团熊熊烈火。
直到练幽明收回右手。
老者气息顿吐,唇齿开启,一注白气仿若离弦之箭般直直射出五六米远,溅在不停鼓荡的窗纸上。
练幽明没有说话,也没有睁眼,而是就地坐下,脑海中尽是那千变万化的筋肉走势,如同其中藏匿着什么天地奥妙,令他久久难以回神。
又是将近一个小时,他才缓缓睁眼。
守山老人裹着他那件黑到连针脚都瞧不出的棉袄,盘坐在一个蒲团上,一动不动。
练幽明瞧的傻眼,想到那些武侠小说里的桥段,他突然伸出食指,慢慢放到了老头的鼻孔下。
“还好,还有气。”
守山老人眼皮一掀,直勾勾地瞧来,言简意赅地道:“滚!”
练幽明讪讪一笑,也不废话,转身推门出去。
等回到宿舍,其他人都已经睡着了。
练幽明给炕洞里塞了点柴,点了火,才缩进冰窟窿似的被窝。
感受着身下渐渐升腾起的暖意,他越想越觉不对劲。
难道之前猜错了?
起初他还以为对方是想利用他,可现在突然又费大力气传上这么一手绝技,究竟是图个什么?
难道良心发现了?
亦或是缺心眼儿?
这人咋就这么纠结呢。
裹着铺盖卷,练幽明听着余文余武的磨牙声,还有吴奎的呼噜声,在困惑中沉沉闭上了眼睛。
往后几天,他还是早上照常走山打猎,中午在林场劈柴。
现在林场的木材基本上已经搬的差不多了,除了囤积过冬的食物,就只剩下储备柴禾,用作日常的取暖和吃饭饮用。
女知青也都闲了下来,兴致勃勃地准备着编排的节目。
吴奎仗着自己有手风琴,天天往女知青那边凑,把余文余武嫉妒的眼都红了。
只是和所有人的欢笑喜庆不同,练幽明心里的危机感越来越重。
按理来说,这件事情压根就和他没多大关系,要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就能置身事外?
不。
练幽明瞬间便驱散了这个念头。
虽说他不知道谢老三和守山老人之间的恩怨纠葛,更不知道这里究竟埋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但谁好谁坏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至少山上这个不会乱杀无辜,非但如此,还救了他和刘大彪。
可山下那个就不一定了。
“死就死,总不能遇到事的时候毫无准备。”
心绪定下,练幽明走山的次数更勤了,哪怕天气越来越冷,越来越严寒,他反而漫山遍野的跑,天天冻得嘶嘶哈哈的,最后连谢老三也懒得跟着了。
一直到十一月下旬。
塔河县刮来一场难以形容的白毛风,风中夹杂着星星点点的寒霜,冷冽如刀,飞旋呼啸。
风霜过处,昏天黑地,滴水成冰,便是山下的塔河也给冻上了。
林场的所有知青全都躲在了宿舍里,就连杨排长他们也没例外。
可即便如此,练幽明还是顶着冷风在林场周围转悠了几圈,才回了宿舍。
“哎呦我艹,这天儿也忒冷了。我搁厕所扫泡尿没等流下去呢,都冻上了。”
余文流着鼻涕,跟逃命一样从外面溜进了宿舍,然后钻进了铺盖里,好半天还在哆嗦。
几个人的炕上挤满了知青,全都围着刘大彪。这天津来的小伙还真是能说会道,白天念完快板又说起了水浒传,这会儿刚讲完武松怒杀西门庆,正喝着一群听客贡献出来红糖水。
眼见练幽明顶着满身寒霜回来,立马有人惊叹怪叫道:“整个林场要说最让我服气的,只有咱们队长。外头那可是零下三十几度,咱队长照样出去走山打猎,给咱们挣着油水……我滴个乖乖,要不是地方小,我铁定给磕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