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小说网 > 重生狼途 > 第四十三章:无法言说的水

洞穴深处的黑暗像是凝固的墨,只有洞口漏进的月光在地面织成一张稀薄的网。看最快更新小说来M.BiQuge77.Net雷阳冲进来时带起的风,惊动了角落里栖息的飞虫,它们扑棱着翅膀撞向岩壁,发出细碎的声响,很快又被浓重的寂静吞没。

他嘴里紧紧叼着那束草叶,茎秆上还挂着石缝里的泥水,顺着叶片往下滴,在干燥的泥土上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圆点。那些水珠落地的声音,在他听来却像重锤敲打着心——每多滴一滴,草叶的湿度就少一分,他能证明“水”存在的证据,也跟着流逝一分。

雪爪几乎是立刻就醒了。她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中亮了亮,鼻尖动了动,似乎在分辨他带回的气息。洞穴里弥漫着狼的腥气、干燥的尘土味,还有猎物残余的血腥气,草叶上那点微弱的湿土味,几乎瞬间就被淹没了。

“呜——”雷阳急切地低下头,把草叶放在雪爪面前。他刻意让叶片上最湿的部分朝上,甚至用爪子轻轻拨了拨,想让她看清那些挂在草尖的水珠。

可雪爪只是眨了眨眼,视线从草叶上扫过,又落回他身上。她的目光里带着惯常的温和,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这只半大的狼崽最近总是有些反常,尤其在旱季开始后,常常对着空无一物的地方出神,或是在夜里发出奇怪的呜咽。

雷阳急得喉咙发紧。他往前凑了凑,用鼻尖顶了顶雪爪的前腿,然后猛地转过身,朝着洞口的方向扬起头,喉咙里发出一连串短促而急切的呜咽。那声音里裹着他能调动的所有情绪:兴奋、焦虑、恳求,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慌——如果连雪爪都不相信他,那石缝里的水,岂不成了他一个人的幻觉?

他再次低下头,用爪子按住那束草叶,然后抬起另一只爪子,努力朝着西方的方向伸展。他的动作很大,几乎是把整个前腿都探了出去,爪尖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直指洞穴外那片被月光染成银灰色的黑暗。

“呜……呜嗷……”他一边比划,一边发出更响亮的声音,试图模仿水流滴落的轻响,又想表达“很远的地方有好东西”的意思。可狼的语言体系里,没有指向“特定方位”的词汇,更没有能描述“积水”的音节。他发出的声音,在雪爪听来,不过是幼崽在焦躁时的寻常呜咽,或许是因为饿了,或许是因为渴了。

雪爪轻轻叹了口气,用尾巴尖扫了扫他的后背,像是在安抚。她低下头,凑近那束草叶闻了闻。确实有湿润的气息,混杂着岩石的土腥味,但这在草原上太常见了——也许是雷阳在哪个露水未干的草窝滚过,也许是他蹭到了什么阴暗处的湿泥。旱季里偶尔能遇到这样的角落,可那点水分,根本不够支撑狼群活下去。

她没有再多看那草叶一眼,转而用鼻子拱了拱旁边一块被啃得很干净的兔骨。骨头上还沾着一点肉丝,是昨天分配食物时,她特意为幼崽们留的。现在她用爪子把那块兔肉扒下来,轻轻推到雷阳面前。

“咔。”肉丝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雪爪抬起头,用鼻尖蹭了蹭雷阳的额头,动作轻柔得像羽毛拂过。那是狼族表达安抚的方式,像是在说:“别焦躁,有吃的,会好起来的。”

雷阳看着那块兔肉,喉咙里的呜咽一下子卡住了。

他不饿。至少现在不饿。石缝里的冷水还在他胃里晃荡,带着清冽的凉意,让他暂时忘记了饥饿。他想要的不是肉,是让她相信,是让她跟着自己去那个石缝,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不用再对着干裂的土地发愁——那里有水,有能救命的水。

可他该怎么说?

他想告诉她,那个地方在西边的岩石区,有一块歪脖子的大石头,石缝朝南,底下的积水虽然少,却在一点点往下滴。他想告诉她,那水很干净,带着岩石的寒气,喝下去的时候,连肺都觉得舒服。他甚至想画出那个石缝的样子,画出水面上漂浮的草屑,画出月光照在水上的反光。

可他只是一只狼。

他的喉咙里发不出“岩石”“石缝”“水”这些音节,他的爪子只能在地上刨出杂乱的痕迹,无法勾勒出具体的形状。他所有的人类记忆,那些关于语言、关于逻辑、关于表达的能力,都被封在这具狼的躯壳里,像沉在水底的石头,看得见,却够不着。

雷阳猛地转过身,再次朝着洞口的方向奔去。他跑到洞口边,回过头看着雪爪,发出一声长长的呜咽,然后又跑回来,用鼻子顶着她的前腿,试图把她往洞口的方向拉。

雪爪被他拽得往前挪了半步,眼神里的困惑更浓了。她不明白这只幼崽到底想做什么。旱季的夜晚很危险,猎物都躲在巢穴里,而捕食者们则在黑暗中窥伺,这个时候离开洞穴,无疑是自寻死路。

她轻轻甩了甩头,挣开雷阳的拖拽,然后用身体挡在了他面前。她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这是成年狼对幼崽的保护,也是一种无声的命令:不许出去。

雷阳的动作僵住了。

他看着雪爪挡在自己面前的身体,看着她琥珀色眼睛里的固执,忽然感到一阵巨大的无力感。那感觉像石缝里的冷水,从脚底一点点漫上来,冻得他四肢发麻。他明明找到了希望,明明攥着能让大家活下去的线索,却像个捧着珍宝却不会说话的孩子,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把他的珍宝当成无用的石子。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爪下的那束草叶。刚才还湿漉漉的叶片,此刻已经开始发卷,边缘微微泛黄,那些挂在上面的水珠早就不见了,只剩下草茎上一点深色的湿痕,还在证明着它们曾接触过水源。可再过一会儿,连这点湿痕也会消失,会被洞穴里干燥的空气蒸发掉,像从未存在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