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吐的酸腐气味还没散尽,又被风卷着的血腥味盖过,两种气息在晨雾里拧成一股刺人的绳,勒得雷阳的喉咙发紧。看最快更新小说就来Www.Biquge77.Net他还保持着蹲坐的姿势,前爪撑在湿漉漉的泥土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撕裂般的疼。胃里的痉挛明明已经过去,身体却还在不受控制地发颤,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连抬头的勇气都快没了。
围猎场静得可怕。
刚才撕咬的脆响、黄羊的哀鸣、成年狼的低吼……所有声音都在他呕吐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只有风刮过草叶的“沙沙”声,还有远处几只秃鹫盘旋的翅膀声,衬得他喉咙里残留的“嗬嗬”声格外突兀。那些声音像钝刀子,一下下割着空气里的紧绷,也割着他早已摇摇欲坠的自尊。
雷阳的眼皮垂着,能看到自己前爪边的那滩酸水——里面混着点昨晚吃的野兔碎骨,此刻正被露水浸得发胀。血珠在他的鼻尖上已经半干,留下一道暗红的印子,像块洗不掉的污渍。他能感觉到周围有无数道视线落在背上,有黑石那带着嘲弄的,有其他幼狼好奇又漠然的,还有成年狼们近乎审判的……那些目光比荒原上的寒风更冷,冻得他四肢发麻。
“咚。”
一声闷响从围猎圈中心传来。
雷阳的耳朵猛地一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那是裂齿放下黄羊残骸的声音——狼王刚才正咬着黄羊的脊椎,此刻大概是松了口,沉重的骨节砸在地上,震得草叶都颤了颤。他能想象出裂齿此刻的姿势:高大的身躯微微弓着,沾满血的鬃毛在晨光里泛着油亮的光,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此刻一定睁得很大。
他不敢抬头。
风耳突然往他身后缩了缩,小爪子紧紧扒着他的尾巴根,喉咙里发出细若蚊蚋的呜咽。这只幼狼的耳朵贴在地上,显然比他更早捕捉到了危险的信号——那是属于狼王的、即将爆发的怒意,正像乌云一样从围猎圈中心弥漫开来。
“呼——”
裂齿的鼻息声清晰地传来。那声音很重,带着胸腔里翻腾的气流,像远处即将到来的雷暴,每一次起伏都震得空气发颤。雷阳的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甚至能数出自己脉搏跳动的次数,“咚咚”地撞着耳膜,和远处秃鹫的翅膀声重叠在一起。
然后,是脚步声。
沉重的、带着压迫感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踩在草地上,朝着他的方向靠近。每一步落下,都能感觉到地面传来轻微的震动,顺着前爪的掌心往上爬,钻进四肢百骸,让他的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意。那是裂齿的步伐——狼王的脚掌比普通狼大上一圈,踩在泥地里会留下更深的印子,此刻那些印子正朝着他延伸过来,像一张越收越紧的网。
雷阳的指甲深深抠进泥土里,指缝间渗进了湿冷的泥屑。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跑。可身体像被钉在了原地,腿肚子转着筋,连挪动半寸的力气都没有。他知道自己跑不掉,也不能跑——在狼王的注视下转身逃窜,只会招来更可怕的惩罚。
脚步声停在了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
那道阴影瞬间笼罩下来,比刚才阳光投下的影子更浓、更沉,像块巨石压在他的背上。雷阳能闻到裂齿身上的气味——浓重的血腥味里混着松脂和尘土的气息,那是属于狼王的、独有的味道,平时让他觉得安心,此刻却只让他头皮发麻。
他能感觉到裂齿正在低头看他,那目光一定像淬了冰的刀,一寸寸刮过他颤抖的脊背,他沾着血污的脸颊,他那滩狼狈的呕吐物……所有的不堪都被赤裸裸地暴露在狼王眼前,没有一丝遮掩。
“呜……”雷阳下意识地发出一声示弱的呜咽,声音细得像蚊子叫。这是他从雪爪那里学来的,当狼意识到自己犯错时,会垂下耳朵,压低身体,发出这样的声音表示臣服。可此刻他连耳朵都忘了耷拉,只是僵硬地低着头,喉咙里的呜咽更像是绝望的喘息。
空气里的沉默越来越重,重得像要滴出血来。
黑石突然嗤笑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雷阳耳朵里。他能想象出那只亚成年狼此刻的表情——一定是歪着头,嘴角勾着嘲讽,尾巴得意地甩着。这声嗤笑像根火柴,瞬间点燃了什么。
“嗷——!”
裂齿的咆哮猛地炸响,震得雷阳的耳膜嗡嗡作响。
那不是平时狩猎时的威慑,也不是教训幼崽时的警告,而是带着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怒意,像平地惊雷般在围猎场上炸开。草叶被震得剧烈摇晃,远处的秃鹫似乎都被惊得拔高了几分。雷阳的身体猛地一颤,差点瘫倒在地,后颈的毛发不受控制地竖了起来,那是狼面对危险时的本能反应。
他被迫抬起头。
视线撞进一双猩红的眼睛里。
裂齿的眼睛不知何时染上了更深的红,大概是刚才啃咬时溅上的血,此刻在晨光里闪着骇人的光。那瞳孔缩成了一条竖线,像蛇一样,死死地锁住他,里面翻涌着的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更伤人的情绪——厌恶。
那种厌恶像冰碴子,混在狼王的目光里,一下下砸在他脸上。不是对猎物的残忍,不是对敌人的凶狠,而是对“无用之物”的、近乎唾弃的嫌弃,仿佛他不是一只狼,而是一块挡路的石头,一团碍眼的污泥。
雷阳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他看到裂齿的嘴唇动了,那沾满血污的嘴角往后咧开,露出尖利的獠牙,每一根獠牙上都挂着细小的肉丝。然后,那两个字从牙缝里挤了出来,低沉、沙哑,带着咆哮的余震,像两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废物!”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雷阳的大脑“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他听不到风的声音,听不到秃鹫的翅膀声,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心跳。世界里只剩下这两个字,在他的脑子里反复回荡,撞击着颅骨,发出沉闷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