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小说网 > 鱼塘太满了会怎样 > 第53章 愚蠢花痴(53)

元镜怀里揣着两件东西。看最快更新小说来M.BiQuge77.Net

一件女衣,一封信函。

女衣的针脚是新缝制好的,然而布料却早已陈放多年、僵硬褪色。抱在怀里折角处甚至都有些扎手。

信函则染色熏香,金粉揉皱,华丽贵重。

如此贵重的信函,正反面皆有文字。

正面是淡墨写就的一笔文字,从容典雅,用语讲究,显然是某位贵妇或小姐,在房中执笔细细思索之后写下的。

反面却是一片狼藉。

这样华贵的纸上,竟被人用笔蘸着鲜红的血迹,凌乱地写下四句绝笔诗:

“老蚕呕血织旧裳,

可怜裁作满庭霜。

十年灯下披枯骨,

不抵东风一夜凉。”

血迹浓淡无常,走势交错,仿佛一张哭泣到扭曲的脸在血迹流淌间时隐时现。

深夜月清,元镜一个人走在漆黑无影的小巷里,忽而感觉喉头被什么东西紧紧扼住了一样,让她瞬间停下脚步,呼吸艰难地弯下腰背,弓成弧形,扶着墙勉强站住。

不远处,是夏日雨季里奔腾的鸭川。

荡荡水汽渗透了这条濒临河岸的街道。远远望去,没有灯火的河流仿佛一条漆黑的、奔涌不息的深渊。

不知式部丞君如此虚弱的身体,连平日起来走走都难,却是如何瞒过乳母侍女,偷偷溜出家门,又拖着双腿来到河边,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的?

元镜只见过她病成一把骨头的样子。式部丞君从来都是依靠着她才能勉强生存,仿佛是一只安静的、吃得不多的小雀儿,柔弱无助,叫人心生怜悯。

然而要是这么想就错了。因为这只小雀儿纵使弱小到不能选择自己如何生,却能在所有人都预料不到的情况下刚硬地选择自己如何死。

缝衣的针脚都比别人细一些,却用血书泣血诗。

元镜慢慢滑落在地上,紧紧抱住怀里的两样东西。

*

她好几天都没有再去见弁君。

纵使弁君派人来打听她的近况,她都异于往常地搪塞了过去。

次数多了,弁君也就多少明白了什么。

元镜替乳母操持着式部丞君的丧礼。

她是死在河中的,尸首无踪迹,叫人想安葬也不能。

死在野外河中的鬼魂称为“川原的露”,无人供奉,无人祭拜,将永世不能安息,在川边徘徊。

式部丞君的乳母几乎哭死过去。

她年纪大了,亲生孩子早都离开她各自奔营生去了。这么多年,她就这么一直守护着式部丞君长大。纵使式部丞君性子沉闷不讨喜,长得也没有别的孩子漂亮,惹得乳母总是忍不住在她耳边啰嗦着要她写的信文雅些、说的话大胆些、姿态再漂亮些,但她究竟是乳母一手带大的。

乳母茫然又疑惑地哭着问元镜:“老天怎么会办这么糊涂的事呢?我老了,她才几岁?怎的不捉了我去偏要捉我家这不好看又不讨人喜欢的笨小姐呢?”

元镜一个字也说不出。

乳母又自顾自捂着脸。

“要是我那晚看出来她要自尽,一直看着她就好了。我是老了,齿落舌钝,脑子怎么也同蠢猪一样!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她反反复复絮絮叨叨,重复一样的话。

元镜身为官员,又因此事牵涉到了左大弁家,所以不好公然为式部丞君身着丧服。

她只能在丧仪上短暂地穿上淡墨色的衣裳。

丧仪在西街町屋后濒临鸭川的一片空地上。元镜请了几位法师僧人为式部丞君诵经祈福。

乳母问她:“没有尸首,如何安葬呢?更何况我们连棺木也没有。”

元镜却只是平静地看着面前水波荡漾的鸭川。

良久,她缓缓地摇摇头。

“不必。”

乳母奇怪。

“什么?”

元镜:“我说,不必。”

从街上绕过来几名同样身着丧服的人,从西街町屋穿过来直直奔向丧仪现场。这些不请自来的人叫乳母一下子懵住了。

然而,元镜却心里明白。这些人都是元镜熟悉的面孔,皆是在左大弁家做家臣的,最得弁君重用。平日里与元镜多少都有些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