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空白的金榜对元结这样的寒门士子意味着什么。看小说就来m.BiQugE77.NET
那不仅仅是仕途的断绝,更是支撑他们这些读书人一路走来的信念支柱的崩塌。
而如今,连他心中最后一点温暖的慰藉,那个在黑暗中给予他希望的姑娘,似乎也…………香消玉殒了。
“我去看看他。”
杜甫放下酒杯,声音里没有激昂,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近乎窒息的压抑。他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走向那片混乱的中心。
王维没有阻拦,只是默默地看着杜甫的背影,那背影在喧嚣的灯火下显得格外单薄,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
他知道杜甫想去做什么,也知道这注定是无力的挣扎。
杜甫拨开围观的人群,走到元结身边。
两个金吾卫见有人靠近,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但见杜甫衣着虽不华贵却也整洁,不像寻常市井之徒,身后又跟着一个穿着官袍的王维,便也只是哼了一声,并未立刻呵斥。
“次山?”杜甫蹲下身,声音放得很轻,试图唤回元结的神智。
元结毫无反应,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灵魂已经随着那个名字一同飘散。他口中依旧无意识地重复着:“海棠…………她死了…………死了…………”
杜甫伸出手,轻轻搭在元结冰凉的手臂上。
那触感让元结猛地一颤,涣散的目光终于聚焦,茫然地看向杜甫。
“子…………子美兄?”
元结认出了他,眼中先是闪过一丝微弱的亮光,随即又被更深的绝望淹没,“你......你也看到了?榜......是空的......野无遗贤......呵,野无遗贤......”
他惨笑着,泪水无声地滑落,“我本想......本想考中了......就......就来接她......带她走......离开这地方......我答应过她的......我答应过的......”
他的声音哽咽,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从破碎的胸腔里挤出来,带着血沫般的痛苦。
“我......我这两个月......不敢来......不敢分心......我怕......怕辜负了她的期望......我想给她最好的......我想让她堂堂正正地站在阳光下......”
元结猛地抓住杜甫的胳膊,眼神里充满了溺水者般的哀求与不解。
“子美兄!你告诉我!我错了吗?我寒窗苦读,不敢懈怠,只求一个机会,一个能改变我们命运的机会!这有错吗?为什么......为什么连这点念想都不给我留?为什么连她......连她也......”
他再也说不下去,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肩膀剧烈地抽动着,哭声在长安城繁华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刺耳和凄凉。
杜甫蹲在他身边,感受着那绝望的颤抖通过手臂传来,心中一片冰凉。
他想说些什么,想安慰这个同病相怜的年轻人,想告诉他世事艰难,想劝他节哀顺变…………可所有的话语都堵在喉咙里,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能做什么?
他自己也刚刚被那“野无遗贤”四个字打得晕头转向,前路茫茫。
面对这金吾卫的威势,面对这妓馆背后的教坊司,面对这冰冷无情的世道,他杜甫,一个同样落第的布衣书生,又能帮上什么忙?
他只能默默地蹲在那里,一只手搭在元结颤抖的肩膀上,传递着一点微不足道的、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暖意。
翌日。
杨府的书房内,午后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新刷漆的木器味道。
他百无聊赖地趴在宽大的紫檀书案上,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案头一块沉甸甸的铜制腰牌----左卫长史。
这玩意儿是前几天高力士亲自送来的,还附带着一套崭新的绿色官服。腰牌上“左卫长史”四个字刻得清清楚楚,提醒着他如今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