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在裴柔的慈爱目光和杨昱的埋头苦干中接近尾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看小说就到WwW.BiQuGe77.NEt
杨国忠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脸色却不太好,带着一丝疲惫和凝重。
他解下外袍递给仆人,重重坐在杨昱旁边。
“回来了?宫里的事忙完了?”裴柔连忙给他盛饭。“御史台没什么麻烦事吧?”
“嗯。”杨国忠端起饭碗,却没什么胃口,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饭粒,眉头紧锁。
“怎么了兄长?今天不是才升官吗,脸色就这么难看?圣人骂你了?”杨昱看他样子不对,放下碗问道。
“骂我?唉,今天倒霉的不是我。”
杨国忠叹了一口气,声音低了些许。
“散朝后,李林甫那老匹夫,又跑到兴庆宫去了。也不知道他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说是李适之与韦坚结党营私......”
“啊?”裴柔掩口轻呼,“李相他…………不是已经罢相了吗?怎么还…………”
“罢相?对如今那位右相来说,这还不够!”
杨国忠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他这是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你是没看见,李林甫那副嘴脸,还有圣人…………”
裴柔从自家丈夫的声音里听出了些惧意。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后怕,“圣人听了那老匹夫的话,勃然大怒,当场就下旨,将李适之贬为宜春太守,即刻离京,不得逗留。连家眷收拾行装的时间都没留。”
他拿起茶杯灌了一大口,仿佛要冲掉口中的晦气:“李适之当时也被叫进了宫里,说是脸都吓白了,跪在地上求情的话都说不利索。”
杨昱听着却也没说什么,不过他跟李适之不熟,只觉得这李林甫确实做的过了些,不过这也说明了另外一个问题----
退让不会换来息事宁人,反而只会是敌人的变本加厉。
李适之罢相才多久?
这就被一贬到底,赶出长安了?李林甫的手段,果然狠辣无情,而且…………效率极高。
“圣人那眼神…………啧啧,冰冷得吓人。我估摸着,李林甫肯定还说了些更狠的,触到圣人的逆鳞了。李适之这次…………怕是悬了。李林甫这是杀鸡儆猴,给所有人看呢。”
杨国忠放下茶杯,长长吐了口浊气,眼神复杂地看向窗外沉沉的暮色,仿佛也感受到了那无处不在的寒意。
杨昱摇头不予置评。
他那位好姐夫李隆基,对权力的忌惮和对身边人的猜疑,也真是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李适之的结局,不过是这巨大棋盘上又一颗被无情扫落的棋子罢了。
七月初一,长安城像被架在蒸笼上。
本应在二月春风里举行的“春闱”,硬是被那位把持着吏部铨选大权的右相李林甫以“天下举子良莠不齐,需严加甄别,不可仓促”为由,一拖再拖,生生拖进了这流火的盛夏。
礼部官员私下里都道,李相爷是要等韦坚案的余波彻底平息,把一些他不容于眼的“钉子”拔出,将太子一系在科场可能残存的影响也连根拔起,才肯开这个恩科。
于是乎,“春闱”无奈变成了“夏闱”。
贡院内外,暑气蒸腾。高墙深锁,隔绝了外间市井的喧嚣,却锁不住蝉鸣聒噪和空气中燥热的沉闷。
考场内更是如同大蒸笼,数百名考生挤在狭小的号舍里,汗流浃背。
墨汁滴落在纸上,晕开的速度都比往常快了几分。不少人频频用衣袖擦拭额头脖颈的汗水,动作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焦躁。
杜甫坐在其中一间号舍内,后背早被汗水浸透,紧贴在粗糙的木壁上,带来粘腻不适之感。
他握着笔,望着眼前的策论题纸,脑中却有些纷乱。
题目依旧是宽泛的“时务策”,可这盛夏的酷热和朝堂上刚刚发生的那场清洗,像两块巨大的阴影压在心头。
提笔蘸墨,笔尖悬停半空,迟迟难以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