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辰被捕或许不会让吕展鹏认罪,但是潘霞的五个字,精准击中了他最柔弱的地方,导致心理防线如石子击中玻璃般,出现巨大裂痕。看最快更新小说来M.BiQuge77.Net
盯着纸条足足看了有五分钟,吕展鹏苦涩一笑:“我说不让她管,她非参与进来。”...
夜色像一层薄纱缓缓覆盖城市,杜俊才没有开灯。他坐在办公室的窗边,任由键盘余温散去,目光落在那把锈迹斑斑的钥匙上。它静静躺在桌角,不再沉重,却也未曾轻盈。他知道,这把钥匙曾属于潘霞??那个在暴雨夜里割腕、被误读为施暴者的女人,那个最终没能等到春天的女人。
他忽然起身,从档案柜最底层抽出一个尘封已久的文件盒,标签写着“潘霞案?终结”。五年了,这个案件早已归档封存,连季伯伟的死亡都被定性为“情绪失控下的意外自尽”。可如今回看,每一处细节都透着违和:季伯伟体表无挣扎伤,但右手掌心有轻微灼伤痕迹;浴室门锁内侧发现微量纤维,与潘霞睡衣材质一致;而最关键的是,邻居证言中提到当晚曾听见女子哭喊“别管我”,而非求救。
杜俊才打开扫描仪,将所有原始笔录逐一数字化。他调出当年现场照片放大,终于在浴缸边缘一道不起眼的划痕旁,捕捉到半枚模糊指纹。他立刻申请技术复核,并附上林婉如提供的《告别指南》中关于“协助终结”的操作流程作为比对参考。两小时后,法证回传结果:该指纹与季伯伟左手拇指吻合度达92%,且位置显示其试图从外部推开浴缸盖板??那是挣扎,不是自杀前的准备。
真相开始浮出水面。
季伯伟根本没想死。他是想阻止潘霞。
而警方当时认定的“家庭暴力引发双重悲剧”,不过是一场基于刻板印象的误判。他们看见一个酗酒的男人、一个抑郁的妻子,便自动拼凑出熟悉的剧本:男人施暴,女人反抗,最终同归于尽。没人问过,为什么潘霞手腕上的刀口深浅不一?为什么药瓶里剩余安眠药足以支撑三次剂量?更没人注意到,她床头抽屉深处藏着一本手写日记,最后一页写着:“他说他会帮我完成心愿。可当我真的躺进浴缸时,他却哭了。”
杜俊才翻出这份从未进入正式卷宗的日记复印件,指尖微微发颤。
原来早在三年前,潘霞就已接触“引路人”组织。她的医保记录显示,连续十八个月每月固定就诊心理门诊,但从不住院。林婉如的名字出现在她最后一次随访签名单上,备注栏赫然写着:“对象已完成认知重构,进入终期支持阶段。”而所谓“终期支持”,正是《告别指南》中的术语。
潘霞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她是系统漏洞下无声消逝的一粒尘埃。
杜俊才拨通韩凌电话,要求重启潘霞案调查程序。对方沉默片刻,低声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不只是推翻旧结论,还要面对当年办案人员的责任问题。而且……如果季伯伟是救人者却被当作加害者,那我们的整个危机干预体系,是不是从根上就错了?”
“那就改。”他说,“我们不能总用昨天的标准去审判明天的痛苦。”
挂断后,他继续梳理线索。根据陈素芬获救后的供述,她是在一次社区讲座上认识“灰蓝外套的阿姨”的。那位阿姨说话温柔,从不劝人活着,只问:“你累了吗?要不要试试停下来?”讲座主题是“如何优雅地面对衰老”,主办方却是某非注册公益团体“静语者联盟”。进一步追查发现,该组织名下并无法人登记,但近三年曾在十二个社区开展心理健康宣讲活动,每次均由市北康复中心推荐讲师名单,其中七次由林婉如以“特殊案例观察员”身份出席。
更令人不安的是,这些讲座结束后一周内,相关社区的抗抑郁药物采购量平均上升17%,而心理咨询热线拨打率反而下降。仿佛有人教会了人们如何沉默地走向终点,而不是呼救。
杜俊才立即向市卫健委提交紧急报告,建议暂停所有未经备案的心理干预项目,并对“静语者联盟”展开专项调查。与此同时,他联合技术组开发了一套新的预警模型,不再局限于行程轨迹或药物购买,而是引入语义分析模块,抓取社交媒体、语音留言、在线问诊记录中的“被动求生信号”??那些看似平静实则绝望的表达,比如“最近梦特别少”“好像已经不怕黑了”“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系统上线首日,便标记出三百四十二条高风险信息。其中一条来自城东一位退休教师,在丈夫去世八个月后发布朋友圈:“今天把他的衣服都捐了。空衣柜真干净啊。”配图是一排整齐的衣架,阳光照进来,影子像十字架。
杜俊才亲自上门走访。老人见到警察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请他喝茶。“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她说,“但我只是整理生活,不是结束它。”可当杜俊才起身告辞时,她在门口轻声补了一句:“谢谢你来。我已经三个月没跟人说过超过十句话了。”
那一刻他明白了,孤独不是沉默,而是习惯了无人回应。
回到单位,他召集“暗流计划”试点小组召开紧急会议。首批三十个社区心理联络站即将挂牌运行,站长人选必须经过三重背景审查与伦理培训考核。他在会议上明确提出:“我们要建的不是监控网,是接住坠落者的网。每一个联络站,都要成为‘可以说出我想死了’也不会被当成疯子的地方。”
会后,韩凌递给他一份新情报:L-3至L-9七名代号持有者已有五人定位成功,其中两人正在接受强制心理干预,一人已被家属送往国外治疗,另有一人拒绝配合并威胁举报警方“侵犯隐私”。唯一完全失联的是L-5,性别女,年龄约45岁,最后一次可追溯活动是三个月前在市图书馆借阅《临终关怀实务手册》和《瑞士安乐死法律程序详解》。
杜俊才盯着屏幕上的借阅记录,忽然意识到什么。
他调出全市公共图书馆数据库,筛选近三年内同一时间段借阅上述两本书的所有读者。结果跳出十七人,其中九人有精神障碍就诊史,六人曾被列入“暗流计划”早期观察名单。而最令人震惊的是,这十七人中有十一人的借书卡登记住址,集中在同一个老旧小区??正是陈素芬所住的城南公寓片区。
这不是巧合。这是传播路径。
“引路人”并非单一个体,而是一个隐秘的知识传递网络。她们通过书籍、讲座、互助会,甚至日常聊天,将《告别指南》的理念一点点渗透进那些濒临崩溃的人心中。她们不说“你应该死”,而是说“你可以选择”。她们不提供药物,但告诉你哪里能查到配方。她们不拉人跳楼,却让人相信坠落也是一种飞翔。
杜俊才立即申请对该片区进行网格化排查,同时协调文化局暂停相关敏感书籍的外借服务。但他也知道,堵不如疏。真正的解法,不是禁掉一本书,而是让那些想找它的人,先能找到另一条路。
于是他推动设立“倾听驿站”试点项目,在每个社区联络站配备两名 trained peer supporter(受训同伴支持者)??即有过心理危机经历并成功康复的志愿者。他们不需要专业执照,只需要一句真诚的“我懂那种感觉”。第一位报名的是陈素芬的女儿,她在得知母亲险些离世后连夜回国,现在只想做点什么,防止下一个“我妈”出现。
杜俊才亲自面试了她。
“你恨林婉如吗?”他问。
女孩摇头:“我恨的是,为什么我妈从来没跟我说过她这么疼。我也恨我自己,为什么直到她要走了才听见声音。”
他点点头,在审批表上签下同意。